公廨县令住所内,独孤遐叔从梦中惊醒,嘴里还喊着“兄长”。
他想起独孤羊托梦时的模样,连忙取出枕下的木盒,是独孤羊送他的轻红木刻像。他掂量着木盒,总觉得重量不对,便取来工具将其拆开。
暗格里竟藏着一枚煤精多面印——正是传说中的独孤信多面印。
他连忙赶到独孤羊家,将这枚宝印递给春条。
“既然他托付给你,你就收下吧。”春条笑着说:“费神医治了多日,我老娘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她告诉我当年独孤羊的父亲宁愿入赘件作之家,都不肯将此印卖掉,他入赘的条件只有一个,就是若有后代,需姓独孤。
如今,独孤羊将此印托付,是因为你也姓独孤……请爱护此印,并将它一代一代的传下去,拜托了。”
独孤遐叔郑重地接过宝印:“我定好好保管,千年后定让它大放异彩,告慰兄长!”
春条笑得亲切:“以后想吃馍托,随时来家里,独孤羊昨夜还托梦让我请你呢!”
独孤遐叔望着春条的笑脸,终于能从容面对这张与轻红相似的脸。拾阳的阳光洒在两人身上,温暖而明亮,仿佛所有的遗憾与悲伤都在这一刻消散了。
“多谢大嫂!”
初冬,西北风裹着沙砾,刮在人脸上像细针一样扎人。
卢凌风勒住缰绳,抬头望向前方。天地间一片苍茫,枯黄的草甸延伸到天际,只隐约能看见远处的岔路口有一道浅淡的车辙印。
“往哪边走?”樱桃的声音带着几分不耐,她拢了拢身上的棉袍,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连日赶路让她的坐骑也显疲态,鼻孔里喷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迅速消散。
苏无名翻身下马,书笈在背上晃了晃,他掏出卷在油布中的羊皮地图,指尖拂过标注“陇右河西道”的墨迹。
“先让马儿歇歇脚。”他蹲下身,将地图铺在冰凉的石块上,阳光透过稀薄的云层,在“驿馆”二字上投下淡淡的光斑。
“从上个驿馆到这里已超三十里,按常理此地该有新驿馆才对。”
裴喜君也下了马,她揉着发酸的脚踝,目光突然被远处的身影吸引:“有人来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老汉骑着驴慢悠悠地走来,驴背上挂着一个鼓囊囊的布袋子,随着驴蹄的颠簸轻轻晃动。
卢凌风上前一步,拱手道:“老人家,烦劳相问,前头可有驿馆?”
骑驴老汉掀了掀耷拉在额前的灰发,斜睨他一眼,没搭话,赶着驴径直往众人来处走。卢凌风眉头微蹙,手不自觉地按在腰间的枪袋上——这老汉的态度实在反常。
“许是上了年纪,耳朵背。”裴喜君连忙打圆场,她提高声调,对着骑驴老汉的背影喊:“老人家!天寒地冻,您穿得单薄,送您件衣服吧?”
驴蹄突然停住,骑驴老汉掉转驴头,声音沙哑:“拿来。”
苏无名与樱桃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诧异。裴喜君从包裹里取出一件半旧的棉袍,快步递过去:“向您请教,您来处可有歇脚的地方?”
她指了指岔路中更窄的那条小径问。
“没有。”骑驴老汉接过那件棉袍,胡乱裹在身上,布料太短,露出一截枯瘦的手腕。
武清平眯眼细看他手上的细节,可惜风雪迷眼。
“那可有村落人家?”裴喜君追问。
“没有。”
“您总该有来处吧?”樱桃忍不住插话,语气带着几分冲劲,她最见不得这般拿乔的人。
骑驴老汉斜瞥她一眼:“跟你有关系吗?”
武清平恼火刚要开口,樱桃已抽出短剑:“你这老头好生无礼!我们好意送衣,问个路你都推三阻四,是何道理?”
“樱桃!”裴喜君连忙拉住她:“他年纪大了,别跟他计较。”
“天地广袤,江湖混杂,此人虽老,但未必良善。”樱桃甩开裴喜君的手,拦在驴前:“今日你若不说清楚,这驴就别想走!”
“樱桃说的是!”武清平自然站在樱桃这边,而且她看那老东西也着实不爽,有些怪怪的,随即也抽出了幽兰剑:“不说清楚,可别怪我姐妹二人不客气!”
骑驴老汉慢条斯理地整理着棉袍,眼神扫过樱桃的短剑:“我说了,没有。前面是雪窝子,雪大路滑,容易摔死。”
“你!”樱桃气得发抖,短剑又往前递了半寸。
卢凌风管不了武清平,却伸手按住樱桃的手腕,指尖传来的力道让樱桃清醒了几分。
他对骑驴老汉沉声道:“多谢提醒,我们知晓了。”
骑驴老汉不再多言,赶着驴慢悠悠离开。
苏无名望着他的背影,突然走向不远处的山坡:“你们看那石墩。”
山坡上立着半截石灯底座,青灰色的石材上刻着四个字,后两个……“成佛”清晰可辨,前两个字却被风雨侵蚀得模糊不清。
“立地成佛?”樱桃凑过来,眯着眼打量。
“见性成佛?”裴喜君也跟着猜测。
雪花不知何时飘了起来,起初只是零星几点,没过半刻,便成了漫天飞雪。四人牵马而行,积雪没过脚踝,每一步都要格外用力。
卢凌风走在最前面,靴底探着雪下的路况,忽然停下脚步:“刚才还见大片野葱、野薤,怎么突然就成了雪窝子?”
“那老汉不是说了,这里本就是雪窝子。”裴喜君的靴子早已湿透,冷意顺着裤管往上爬:“可这才初冬,雪怎么会这么大?”
“西行之路本就苦寒,出塞后,八月飞雪也常见。”苏无名裹紧了书笈,生怕里面的卷宗受潮:“再坚持一阵,按路程,遗址附近该有村落或客栈。”
樱桃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她揉着肚子,语气带着委屈:“苏无名,你说的寺院在哪儿啊?再找不到地方,我就要冻饿而死了。”
苏无名刚要开口武清平突然指向远处:“你们看!是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