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烬以最快的速度载着温衍回到了公寓。
原本同行的江妄南坐在副驾驶看着自家兄弟紧绷僵硬的神情，再看看后座温衍闭着眼面无表情的脸，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
于是在车刚停下时，他便借口“还有事要去处理”，得到温衍应允后一溜烟便跑得无影无踪。
裴烬也没心情去理会他。
动作熟练地将温衍抱上轮椅后，裴烬将覆在温衍腿上的毛绒毯子拢了拢，随即便转身绕到轮椅后方。
轮子轱辘轱辘很快转进温衍公寓里，现在正值下午太阳最盛的时候，大片大片的阳光争先恐后扑进公寓里，将客厅照得亮堂。
“灯。”
在裴烬准备直接将温衍推进屋子时，温衍平淡的声音骤然响起，裹挟着不容置疑的语气。
裴烬立即抬手打开了客厅的灯。
像往常一样将温衍抱上客厅的沙发后，他动作利落地将项圈圈在自己的脖颈处，垂眸观察温衍的反应。
温衍却只是垂着眼眸，动作慵懒地整理着本就干净整洁的袖口，落在裴烬视线里的侧脸透着冷漠。
裴烬在原地停留了几秒，随即抬脚绕过沙发朝温衍身后走去。
温衍漫不经心地抬眸，视线跟随了过去。
落地窗的遮光帘“刷拉”一声被拉开，掩住外头的景象，裴烬又转身进了温衍的卧室。
这倒是温衍没有料到的。
见他的背影消失在卧室门口，温衍眉眼间多了几分好奇。
没过几分钟，裴烬便又再次折返回来。
等看清裴烬手里的东西后，温衍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裴烬这次认错的态度格外诚恳郑重。
他甚至将茶几推开了些，这才屈膝跪在了温衍跟前。
膝盖贴上毛茸茸的地毯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少爷。”裴烬的嗓音哑得很低，裹挟着些许嘶哑。
他将手里的东西双手递到温衍跟前。
一共四样东西。
项圈控制器、手镯控制器、藤条，以及……许久没见到的编码牌。
挺大的认错“手笔”。
温衍眉梢微扬，抬手接过了控制器和编码牌，视线落在那条陌生的藤条上。
这不该是会出现在他卧室里的东西——他向来不喜欢用这种方法去处罚奴隶。
要么电击，要么罚跪，要么甩耳光……超过这三样程度外的错误，温衍更倾向于直接舍弃。
“这藤条是你自己准备的？”
他的语气很是微妙，看向裴烬的视线也透着几分怪异。
裴烬轻缓地摇头。
“不是。”他低声否认，“江妄南从阎场出来时那里的人塞给他的，说厉榭用得上，他前几天塞给了我，说我用得上……”
说到后面，裴烬似乎有点心虚，声音也跟着低了下去。
他其实原本没打算拿这东西的。
只是去翻找那个被藏起来的编码牌时不经意瞥见了它，脑子乱糟糟的没有经过思考便一起取出来了。
温衍的声音不急不慢：“那你为什么藏起来现在才拿出来？”
裴烬默了几秒。
他抬眸对上温衍的视线，声音有些发紧：“我觉得您似乎不喜欢这种处罚方式。”
温衍立即意味深长地拉长音“噢”了一声。
“所以你明知我不喜欢，还是拿到我跟前来。”他声音里的冷意似乎又强烈了些，“是看我不够生气，准备膈应我？”
裴烬：“……”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对不起。”他飞快地认错，掌心处横着的藤条下一秒在空中划出一条利落的抛物线，准确无误地投进了茶几旁的垃圾桶里。
温衍哼笑了一声。
他对此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是抬手缓慢地解开衬衫最上方的纽扣，动作从容优雅，全然没有要主动跟裴烬开启话题的意思。
裴烬又自觉地垂下了眉眼。
“我今天没有提前向您请示就离开，是我的错。”他迅速倾身取来搁在茶几上的手机递给了温衍，“对不起。”
他没有像在包厢时那样做进一步的辩解，只是语气平稳地承认了错误。
温衍静静地注视着他。
裴烬跪立的地方选得恰恰好。
暖黄色的灯光正巧打在他脸上，映出他优越的五官轮廓，将他的神情变化照得分明。
半晌后，温衍淡淡地“嗯”了一声。
只是一个简单的单音，没有任何肯定，也没有半点否定，让裴烬无从分辨温衍的情绪变化。
“闭眼。”
裴烬下意识想要抬眸去观察温衍的神情，却在掀起眼帘时听见温衍不冷不热的命令传进耳朵里。
指令干净利落。
他抬眸的动作顿住，慢了一拍才反应过来，随即顺从着闭上了眼。
“跪过来些。”
黑暗中，温衍的声线显得格外冷淡，传进裴烬耳朵时惹得他心脏一颤。
他毫不犹豫地挪着膝盖往前膝行了几步，直到身体碰触到温衍垂落的小腿时才停下。
下一秒，裴烬的下颌便捏住向上抬起。
他顺着力道毫不抵抗地昂起脸，便听见温衍的声音低低地响起——
“裴烬。”
“在我允许之前，不准你睁开眼。”
“同样的，没有我的同意，这张脸不准再低下去。”
裴烬的呼吸都随着这几句话停滞了好几秒。
温衍几乎是贴在他耳边说的，以往一贯温润的嗓音裹霜带雪似的泛着凛冽寒意，激得裴烬浑身一颤。
裴烬。
这是温衍第一次这样连名带姓地唤他。
他甚至在温衍的指令下达后便立即明白了温衍的意思。
——不准再观察我的神情。同样的，把你的情绪变化老老实实传达给我。
脑子像是被轰然炸过般泛起短暂的白光，鸡皮疙瘩激起了一身。
挺直的身体绷成流畅的弧线，裴烬的喉结轻轻滚动，从喉间闷出一声又低又哑的“好”字。
他遵循着温衍的指令，在温衍撤回手后依旧保持着昂脸的姿势，垂在身侧的手指像是受了刺激般不受控制地微微蜷起。
在这之后，客厅又陷入沉默。
温衍就这样坐在沙发上向前稍稍倾身，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跟前跪得笔直的人。
裴烬对他细微的神态变化太过了解。
以往说错话做错事时，裴烬总习惯于观察他的神情变化，从而判断他是否生气，再基于此快速找到适合的方式道歉认错。
这一次，温衍偏偏不顺他的意。
失去了视觉判断，裴烬显然不太适应。
温衍的视线胶在裴烬脸上。
眼看着几丝几缕焦虑不安的情绪渐渐攀上他的眉眼间，温衍的唇角浅浅地勾起。
手握着绝对主导权，温衍极有耐心，如同一个猎人般安静地等待着这个已经是他囊中物的猎物落入陷阱。
“……少爷。”
果然，半晌后，裴烬率先按捺不住，试探着低声开口：“我以后一定不会再犯。”
话音一落，温衍脸上的笑意浅淡了几分。
他盯着眼前这张紧绷的脸，不明所以地嗤笑了一声：“你是真觉得我是在为这件事生气，还是在逃避认下为真正的错误？”
温衍的嗓音低缓，丝毫不给裴烬分辨情绪的机会。
裴烬的心脏都要跟着这话加快跳了两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