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寻清拿着扇子的手顿了一下，嗤笑一声道:“本宫的太傅哪个不是翰林院里出来的佼佼者，区区卫仁，若不是郡主的关系，他还不够格……”
“小人深以为然。”男人的声音从背后传出。
男人的声音很好听，与他那张平平无奇的脸并不相称，更似陌上公子如玉，潺潺溪水流过与青石的碰撞声。
周寻清侧过身，他已经有些习惯这群人天天以下犯上的行径了，毕竟自己现在也不能对他们治罪。
“卫夫子怎么来这了，有何指教？”
“太子殿下，小人只是有一事想问。”
“何事？”
“殿下如何看待陆公子？”
周寻清似乎是以为自己听错了，斜睨她一眼，见她不似说笑，才冷笑道：“他？要本宫说什么，平白脏了本宫的嘴。”
迟辞摇摇头道：“非也，若郡主是男子，陆公子是女子，又当如何？”
周寻清哽了一下，蹙眉道：“……没有这种可能，因此夫子的假设没有讨论的必要。”
“郡主从三十年前就追随陛下征战近十年，讨得这天下一片和谐，陛下为何会纵容她你应当知晓，因为她是女子，就因为是女子，虽不得皇帝忌惮，但却连这等小事都会遭人口舌。”
男子轻笑道，像是没看到他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幸得郡主随性，无意争这功名……”
“你到底想说什么？”周寻清打断她道。
“后宫并非所有女子的追求，还望太子殿下在这府中能拎得清自己的身份。”男人做了个揖，低头道，“是小人僭越了，也望殿下能早日想清这一点。”
周寻清脑袋里一团乱麻，他有些理不清卫仁胆敢对他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是在警告些什么，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哪来的底气敢这么对他说话。
“殿下。”一直沉默着的陈渊在男子走后开口道，“这府里是郡主大人的地盘，他的意思是不是指……”
“好了，本宫已经知道了。”周寻清突然冷静下来。
说得很明白了，拎得清他自己的位置。
卫仁既然是卫家的人，想必也是站在卫尹身后的人。
在他的面前说这些有违天子的话，无非透露两个意思，一是这郡主府的势力是他完全管不到的，郡主独立于天子之外；二来或许让问题更加严重，这些天相处下来他能很清晰认知到卫仁是个聪明人，并非宫里那些死板的老学究，这话不可能不经过卫尹的授意。
想到这他的眉愈发锁紧，卫尹是最近要有什么举动吗？
……抗衡天家？
这个极端荒唐的想法刚从脑子里冒出来就把他自己都逗笑了。
卫尹没有造反的理由，没有……吗？
女子？
“回宫。”周寻清突然道。
“什么？”
陈渊本也在思索些什么别的事，被他这么突然的一句惊了一下，看着太子殿下径直朝外走去，他扭头看了一眼男人刚才离开的方向，咬了咬唇，又扭头跟上周寻清的步伐。
“殿下请回，没有郡主大人的命令，我们不能放任何人离开。”
“大胆，你们还知道我是太子？”周寻清用扇子指着门口侍卫的脸，只觉得心下狂跳。
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比平时更多的侍卫，规整有度，一眼便能看出是卫尹手下那支禁卫军。
这支军队对卫尹的遵从度甚至高于皇帝。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这些天他竟然毫无察觉，就这么愚蠢地心安理得地在郡主府里待着？
“殿下，请回吧。”
郡主府中的侍卫长，张材在府中的另一条路上巡回刚好来到这里。
另一边。
卫尹正在伏案写字，迟辞自己端了茶沏着玩。
茶道博大精深，不是她这半吊子现在能自己琢磨明白的，只能照猫画虎自己学着去沏茶。
“好歹你也是看着他长大的，我本以为你应该会对他仁慈些。”
良久，青年看着瓷杯上划过的水痕说道。
卫尹笔下一顿，抬眸看他道：“这便算残忍吗？”
迟辞一时间竟分辨不出她这句话究竟是嘲讽还是真的疑问。
但对上女人那双眼角已经显露出沧桑的纹路，却与多年前那个女孩看着她时懵懂的眼神相重合。
青年叹了口气道：“说到底这可能还是我的错……你可否想过，他这辈子没遭过什么罪，你这样突如其来的禁锢和宣战会让他接受不了。”
“他可是太子，若连这都接受不了，我看还是趁早换人的好。”卫尹微微皱眉，与他辩道，“况且事已至此，变动如此之大，多日来他竟然丝毫不觉，依我看你就不该提醒他此事，免得下次有人把刀都架他脖子上了他还跟痴儿一样等死。”
迟辞见她较真劲儿上来了，举手投降，心道他可能已经接受不了了。
迟辞从书房出来后，抬头看了看夜色，月明星稀，是个做话疗的好时候。
若是平时她可能就找陈渊来代劳了，毕竟她比较懒也不喜欢这么多麻烦事，只是可惜现在陈渊那臭小子可能比太子爷更不想见到他。
站在原地又纠结了一会儿，最后青年只得认命地走向周寻清和陈渊居住的方位。
只是在路上她又碰到了一个人，陆疏行。
“好巧，陆公子也趁此时秋高气爽，出来散步？”青年微笑道。
陆疏行本有些困惑，但在看清她的脸后眼底滑过一丝惊艳，又仔细端详了她两秒后才道：“是在下唐突了，你是……陈公子，白日见你正忙，故而没有打扰，在下正要去找郡主……”
迟辞扭头看了看这条路，又转脸道：“那陆公子可能是走错了，郡主大人现在正在书房呢。”
“……哦，是我糊涂了，多谢陈公子提醒。”陆疏行沉默了一下，谢过便离开了。
随即两人擦身而过，迟辞看着他又去了书房的方向。
这下四下里终于再无一人，迟辞哼着不知道在哪听过的小曲就继续走向她的目的地。
这郡主府里的戏，真是一出接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