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辞回来时，发现桌上的药一口没动，蜜饯也没有被碰过的痕迹。
床上的男孩在她进屋的一瞬间便睁开了眼睛，直直盯着她。
迟辞心说自己的手气也是有一定说法了，路边随手捞起来的泥猴子洗干净了竟然也是个ssr级的。
男孩的小脸擦洗干净以后露出了一张白净秀气的面容，只是还有些婴儿肥的脸颊泛着不太正常的红晕。
他还在发烧。
抢在对方说出些什么她不爱听的话之前，迟辞开口道：“你觉得我为什么会救你。”
“……”
这就是他想问她的。
迟辞没等他回答，就继续说道：“我本来只是想带走那个女孩，是她央求我带上你的。
你我素不相识，我若想害你，又何必救你多此一举。”
男孩知道青年说的是对的，他也早就考虑到了这种情况，只是在没得到这个答案之前，他很难说服自己去相信这么一个有些荒谬的可能性。
男孩的沉默不妨碍青年点亮一盏灯，在桌旁坐下，拿起一本书阅览。
这更坚定了他对对方身份不凡的判断。
不过看起来，对方似乎也非常坦然，完全没有遮掩的意思。
思忖片刻后，他终于有些艰难地开口，高温和干涩导致他的声带只能发出些破碎的气声：“我，我叫，周启。”
迟辞有些欣慰，终于把这小破孩的心防撬松动了。
“我是陈辞。”青年侧眸看他，烛火点点碎落在那双暗金色的眸底，散落些许温柔。
周启恍惚间，咬了咬嘴唇，才强行压抑住了那股眼角泛酸的冲动。
“陈哥哥，锅烧开啦！”女孩稚嫩的声音从屋外传来，青年施施然起身，临走时还不忘捏起一块蜜饯放入口中。
“蜜饯在这儿本来就算是稀罕物，你若不吃，我就拿给那丫头了。”
没有回应，青年也不意外，带上门离开了。
小丫头站在门外，探头探脑向里看，相比周启，她面相长得就要平庸许多，却唯独生了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眼巴巴瞅着人时，便会让人心软成一滩水。
就是因此，迟辞在路边看到这么个小家伙和比她还要大一圈的其他男孩打成一团去抢食物时，动了点心思。
结果没想到这姑娘就直接赖上了她，又脏又瘦就像个小猴子，只有那双大眼睛扑闪着看她。
良心和不情愿拉扯片刻后，她拎起这个小姑娘。
“哥哥你好漂亮。”小姑娘说着，脏兮兮的小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我叫卫尹。”
……
夜深露重，迟辞难得的失眠了，披了件衣服来到院落中。
没想到院子里的榕树下已经多了一个小小的身影，迟辞默不作声走过去，看到蜷缩在树下的陈渊。
“不好好睡觉，在这里蹲着干什么？”
青年慢吞吞地说完，俯下身看他。
“陈辞……”
迟辞叹了口气，纠正道：“叫我爹，再不济叫兄长也行。”
“你知道我没开玩笑。”陈渊被她这一打岔惹得有些急了，红着眼眶抬起小脸，控诉的声音中竟夹杂了一丝哭腔：“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这都哪跟哪。
迟辞表示不太理解这群人的脑回路，当年的周启卫尹是这样，陈渊也是这样。
明明他们自己选择的离开，最后又说是她不要他们了。
窦娥看了她都要下一整年的大雪。
青年无奈地轻叹，半晌后才问他道：“那，我现在让你同我回去，你愿意吗？”
回答是一片死寂，徒留寒风吹得窗棂嘎吱作响。
少年的世界如若在见证过广阔再龟缩一隅之地，何尝不是一种残忍。
迟辞觉得这就是正确的选择，因此她也从不怪他们。
只是她在这个世界待得年月也有些久了，心态感觉也向老年人靠拢，懒得再折腾那么多。
“陈渊，在你到来之前，我也已经独自生活了多年。”
青年轻描淡写陈述的事实无疑是在告诉他。
从来没有谁必须离不开谁。
青年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庭院，陈渊有些迷茫地站起身，低头看着手里一直紧攥没有被青年看到的东西。
这是卫尹今天独两人相处时给他的。
迟辞沿着所处客房院落延伸出来的小路闲逛，府内极为安静，一路过来没有看到一个下人，也没有巡逻的护卫。
但她抬头看了看天，月明星稀，这府里的布置多有玄妙。
她在这方面钻研的不精，也说不出什么一二三，只能评价为应该是有什么能人在这个府中布下了阵法，凡人的能力难以闯入，而不尊重科学的那些也能阻拦个一时半会儿。
按理来说有这种能力的人多不入世，除非有像她这样的怨种不得不下山。
一边想一边溜达，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府里唯一有丫鬟在外守夜的那处。
“公子。”守夜的丫鬟不是陪了卫尹外出多日的那个，在看到她的身影后便挑着灯径直走了过来，做礼后低头恭顺道：“郡主吩咐过您若是来这，直接进去便可。”
迟辞顿了顿，这样的行事风格放在这种时代背景有些过于彪悍，但思及卫尹的性子，倒也是她能做出来的事。
毕竟三十多年来，她始终未曾嫁人。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依稀记得这丫头二十多年前似乎是收过男宠的，只是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
迟辞清咳一声，努力让自己显得比较正气凌人一些。
进门以后，一眼便看到了单手撑在书案边闭目小憩的卫尹。
有凌乱的额发垂在脸侧，鬓角的银丝难以遮掩，这与她记忆里那个活泼的小丫头已经相差甚远。
但就像她说过的那样，可以预见未来的选项，她没有去阻止的必要，也不会去干预他们的抉择。
说到底她不过是这个世界的过客。
“你和陈渊说了什么？”
青年的身上似乎带来了草木的清香，让女人本来隐隐作痛的头部缓解了一些。
女人睁开眼睛，没有回答他的这个问题，而是眼底流露出了些许多年未曾有过的艳羡：“你给那个孩子，冠了你的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