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省委家属院,被一层淡淡的暮色笼罩。高育良家的小楼静立在梧桐树荫下,与白天的肃穆不同,此刻书房里的灯光亮得刺眼,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严肃而凝重的气息 —— 这不是一次普通的聚会,而是 “汉大帮” 核心成员的秘密议事会。
书房不大,陈设简单却透着书卷气。墙上挂着一幅水墨山水画,书桌上整齐地摞着几排法律典籍,靠窗的位置放着一把藤椅,高育良正坐在那里,手里捧着一本《论行政效能与法治边界》,指尖轻轻划过书页,眼神却透着几分沉思。
除了高育良和祁同伟,书房里还坐着省高院副院长陈清泉,以及另外三位在政法系统担任要职的 “汉大” 高材生 —— 省检察院公诉处处长、省公安厅法制总队总队长,还有一位是京州市中院的副院长。几人围坐在书桌旁,面前放着茶杯,却没人有心思品尝,都静静地等待着高育良开口。
“同志们,今天叫大家来,不谈具体的工作安排,就跟大家一起探讨个理论问题。” 高育良放下书,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瞬间切换成 “汉东大学教授” 的模式,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最近京州搞的那个‘懒政学习班’,闹得满城风雨,网上议论纷纷。我们都是政法系统的干部,不能像普通群众一样只看热闹,更要透过现象看本质,从法治的角度分析问题。”
话音刚落,陈清泉立刻接过话头,语气带着几分义愤填膺:“老师说得太对了!李达康这么搞,完全是‘人治’那一套,根本没有任何法律依据!《公务员法》明确规定,公务员的人格尊严受法律保护,任何组织和个人都不得侵犯。他把干部关在‘学习班’里,强迫写检讨、公开羞辱,这不仅是对干部权益的践踏,更是对法治精神的无视!我在高院已经听到很多同志私下抱怨,说这种做法比腐败更可怕 —— 腐败坏的是风气,可这种‘违法行政’,坏的是整个法治根基!”
“清泉说得有道理。” 高育良微微点头,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我们汉东是全国有名的法治大省,‘法治汉东’不是挂在墙上的口号,更要落实到每一项行政行为中。李达康同志搞‘懒政学习班’,初衷可能是想整顿干部作风、提高行政效能,但在程序上完全违法,在手段上过于激进。如果任由这种‘重结果、轻程序’的风气蔓延,那我们制定的法律还有什么尊严?我们政法委推动的‘法治建设’,又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这番话看似客观中立,没有直接攻击李达康本人,却精准地击中了 “违法行政” 的要害,既站在了 “法治” 的制高点上,又巧妙地将矛盾指向了李达康的 “行为模式”,可谓滴水不漏。
“老师,我觉得我们不能只在私下议论,得做点实际行动。” 省检察院公诉处处长开口说道,“现在网上虽然有质疑的声音,但大多是零散的网民观点,没有权威声音引导。如果我们能从政法系统的角度,发布一些专业分析,或许能扭转舆论风向。”
高育良看向陈清泉,眼神带着明确的指示:“清泉,你们高院最近可以牵头搞一个专题调研,题目就叫《行政处罚的法律边界 —— 兼论行政行为的程序合法性》。找几个典型的行政诉讼案例,特别是‘民告官’胜诉的案例,比如某县因‘变相限制人身自由’被法院判决违法的案子,把这些案例整理成内参,详细分析‘程序违法’的危害,报给省委办公厅,同时抄送省政法委。记住,报告里不要提‘李达康’三个字,也不要提‘京州学习班’,只谈法律问题、谈制度建设,要让看报告的人自己去联想。”
“明白!” 陈清泉立刻点头,拿出笔记本快速记录,“我回去就安排研究室的同志加班,争取三天内拿出初稿,让您过目。”
一直坐在一旁沉默不语的祁同伟,这时缓缓站起身,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走到高育良面前,轻轻将文件夹打开,里面是一份复印好的文件 —— 正是孙连城在 “懒政学习班” 里写的《关于光明区财政困境与行政体制束缚的万言书》。
“老师,您刚才说的理论分析很重要,是一把刺破‘违法行政’的利剑。但光有理论还不够,还缺一把能点燃舆论、打动人心的‘实火’。” 祁同伟将文件推到高育良面前,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这是孙连城在学习班里写的东西。他没敢直接交给李达康,只偷偷抄了一份,想托人递到省委。我让人‘截获’了这份复印件。您看看,这哪里是检讨?分明是一份声泪俱下的《陈情表》,把李达康‘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的霸道执政,控诉得淋漓尽致。”
高育良戴上老花镜,拿起文件仔细翻看。起初他的眉头微微皱着,似乎在思考文件的真实性;看着看着,眉头渐渐舒展开来,眼神里多了几分赞赏;当看到 “如果不给钱、不给政策,只靠基层干部‘自己想办法’,办不到就是‘懒政’,那全汉东的基层干部都该被抓起来” 这句话时,他忍不住 “啪” 地一声拍在桌上,兴奋地说:“好!写得好啊!这个孙连城,平时看着窝窝囊囊,像个只会看星星的‘书呆子’,没想到肚子里还有这么多墨水,分析问题这么透彻!特别是这句‘诛心之论’,一下子就把李达康‘重政绩、轻民生’的问题点透了!”
“老师,孙连城是个绝佳的切入点。” 祁同伟适时补充,语气带着几分引导,“他在干部队伍里的形象很特殊 —— 不贪不占,没有任何经济问题,唯一的‘毛病’就是性格软、做事保守,有点‘不作为’。但他的‘不作为’,不是主观上不想干,而是客观条件不允许:光明区财政空虚,市级拨款不足,民生支出压力大,他根本没有多余的资金和精力去搞‘面子工程’,去配合李达康的‘Gdp 政绩’。如果连这样一个清廉、无奈的干部,都要被李达康当成‘懒政典型’公开羞辱,那全省的基层干部都会寒心 —— 今天是孙连城,明天可能就是他们自己。”
“这就是我们要找的‘受害者’形象!” 高育良猛地站起身,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大脑飞速运转,眼神越来越亮,“同伟,你的意思是,把这份《万言书》和高院的调研报告结合起来,形成‘一情一理、一实一虚’的组合拳?”
“正是!” 祁同伟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语气坚定,“《万言书》代表了基层干部的真实呼声,能引发情感共鸣,让大家看到‘懒政’背后的体制困境;高院的调研报告代表了法学界的权威观点,能站在法治高度,指出李达康行为的违法性。如果这两样东西同时摆在沙瑞金书记的案头,您觉得他会怎么想?”
高育良停下脚步,双手背在身后,沉思片刻后说道:“他会觉得,李达康不仅得罪了广大基层干部,失去了‘人和’;还违背了法治精神,偏离了‘法治汉东’的方向。这就叫‘失道寡助’。沙书记刚来汉东,最看重的就是政治生态的稳定和‘法治’的形象,李达康这种‘冒进’‘违法’的做法,恰恰触碰了他的底线。”
“而且,我们还可以通过侧面渠道,让沙书记意识到一个更深层次的问题。” 祁同伟压低声音,语气带着几分深意,“李达康在京州搞‘独立王国’的倾向越来越明显 —— 他可以绕过省委,擅自决定‘学习班’这种大规模的行政行为;可以无视财政规律,强行推进光明峰项目;甚至可以随意羞辱区级干部,破坏上下级关系。今天他能这么对待孙连城,明天是不是就敢无视省委的决策?这种不受制约的权力,才是汉东政治生态最大的隐患。而这,恰恰是沙书记最忌惮的。”
高育良深深地看了祁同伟一眼,眼神里带着几分欣慰,又有几分感慨:“同伟啊,这些年你确实成熟了不少,不仅有执行力,更有了战略眼光。这一招‘借力打力’,用得炉火纯青,既不用我们直接出面攻击李达康,又能达到扳倒他的目的,高!”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坚定:“好,这件事就按你的思路办。我会找个合适的时机,比如下次省委常委会讨论‘法治建设’的时候,把高院的调研报告和孙连城的《万言书》一起抛出来,引发大家的讨论。到时候,自然会有人站出来反对李达康的做法。”
“老师英明。” 祁同伟恭敬地说道,话锋一转,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为了避嫌,也为了让局势更‘平衡’,我在常委会上可能要唱个‘白脸’。我会站在‘维护京州稳定’‘理解干部工作压力’的角度,替李达康说两句‘公道话’,比如‘李达康同志也是急于求成,出发点是好的’。这样一来,既不会让别人觉得我们‘汉大帮’在刻意针对他,又能反衬出李达康的做法确实不得人心 —— 连‘同情’他的人,都只能从‘出发点’找借口,而无法为他的‘违法行为’辩护。”
“哈哈哈哈!” 高育良被祁同伟的 “滑头” 逗笑了,指着他笑骂道,“你啊你,真是越来越会算计了!行,就按你说的办。你唱白脸,我唱红脸,咱们师徒俩配合,给李达康好好上一堂‘法治课’,让他知道,汉东不是他一个人的汉东,京州也不是他一个人的京州!”
书房里的气氛瞬间轻松了不少,其他人也纷纷露出笑容,仿佛已经看到了李达康陷入困境的样子。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深,月光透过窗户洒在书桌上,照亮了那份《万言书》上的字迹。高育良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心情却前所未有的舒畅 —— 多年来,他在与李达康的较量中,总是被对方的 “Gdp 光环” 压得喘不过气,只能处于守势;但今天,有了祁同伟这个 “谋主”,有了这一套周密的计划,他终于看到了翻盘的希望。
汉东的政治棋局,即将迎来新的转折点。而这一切的起点,就在这间小小的书房里,在这份看似普通的《万言书》里,在师徒二人的相视一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