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东省委招待所的宴会厅里，水晶吊灯洒下璀璨的光芒，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白昼。空气中弥漫着红酒的醇香与菜肴的香气，杯盏碰撞的清脆声响、官员们的谈笑风生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场热闹非凡的庆功宴 —— 为 “1?12” 专案组及全省公安系统 “扫黑除恶” 专项行动庆功。
祁同伟作为这场胜利的首功之臣，被安排在主桌最显眼的位置，紧挨着省委书记沙瑞金。他穿着一身量身定制的深灰色西装，领带打得一丝不苟，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既不张扬，又难掩意气风发。
“同伟同志，来，我敬你一杯。” 沙瑞金端起面前的高脚杯，暗红色的红酒在杯中轻轻晃动。他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眼神却像深潭般难测，那笑意看似真诚，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这一仗打得漂亮。赵瑞龙虽然死在了国外，但也算是恶有恶报，对境内外的犯罪分子都是极大的震慑。最近省里的治安满意度调查结果出来了，比去年提升了十个百分点，你是首功啊。”
祁同伟立刻站起身，双手捧着酒杯，微微弯腰，姿态谦卑得无可挑剔：“沙书记您过奖了。这都是省委领导有方，是育良书记在政法系统统筹协调、国富书记在后勤保障上大力支持的结果。我不过是个执行者，做了些分内的事，不敢居功。” 他说话时，目光始终落在沙瑞金脸上，眼神里满是敬重，仿佛完全沉浸在领导的肯定中。
酒过三巡，宴会厅的气氛愈发热烈，不少官员端着酒杯过来给祁同伟敬酒，他一一应酬，笑容始终未变。就在这时，沙瑞金放下酒杯，用纸巾擦了擦嘴角，话锋突然一转，语气看似随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不过，同伟啊，有件事我得跟你提一句。”
祁同伟的心瞬间提了起来，脸上的笑容却丝毫未变，只是身体微微绷紧：“书记您请讲，我听着。”
“赵瑞龙虽然死了，但关于山水集团的问题，社会上还是有些议论。” 沙瑞金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节奏缓慢，却像敲在祁同伟的心上，“我知道国资已经进来了，账目也做平了，程序上挑不出错。但我们做工作，不能只满足于程序合规，更要经得起历史的检验，经得起老百姓的监督。”
他顿了顿，目光直视祁同伟，一字一句地说道：“最近我接到消息，中纪委巡视组可能要再来汉东‘回头看’，重点核查之前未结的大案要案。这对我们来说，既是考验，也是一次全面的体检，你要提前做好准备。”
祁同伟心里 “咯噔” 一下，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他瞬间明白过来 —— 沙瑞金这是先捧后杀，庆功宴上的表扬是 “捧”，提起巡视组就是 “杀”。这哪里是提醒，分明是敲打：别以为赵瑞龙死了就能高枕无忧，你手里的那些事，我都记着；你这把 “刀” 再锋利，刀柄还在我手里。
但祁同伟脸上没有丝毫异样，他依旧保持着恭敬的姿态，甚至微微点头，语气诚恳：“书记您指示得太对了。真金不怕火炼，我们政法系统的工作，本就该接受各方监督。巡视组来检查，正好能帮我们查漏补缺，把工作做得更扎实。我回去就安排人整理‘1?12’专案和山水集团的相关材料，确保万无一失。”
庆功宴结束时已近深夜，祁同伟婉拒了几位官员的挽留，没有回家，而是让司机直接把车开到了高育良位于省委家属院的小楼。
车子停在楼下，祁同伟抬头望去，二楼书房的灯还亮着。他推开车门，快步上楼，刚敲了两下门，门就被打开了 —— 高育良穿着一身宽松的棉质睡衣，手里端着一个紫砂茶杯，显然早就知道他会来。
“老师。” 祁同伟一进门，就彻底卸下了在宴会上的伪装，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凝重，“沙瑞金今晚的话，味儿不对。先是把我捧得老高，转头就提巡视组，还特意点了山水集团。看来他是觉得我这把刀太快，怕控制不住，想敲打敲打我。”
高育良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指了指书房沙发对面的椅子，语气平静：“坐吧。你也听出来了？这就是沙瑞金的帝王术。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赵瑞龙死了，你帮他清除了汉东最大的毒瘤，你的利用价值在下降，但你的风险却在上升 —— 他怕你尾大不掉。”
祁同伟坐下，身体前倾，语气带着一丝急切：“那我们怎么办？老师，现在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沙瑞金要是动我，下一个肯定就是您。汉大帮要是散了，咱们在汉东就彻底没立足之地了，谁都别想好过。”
“慌什么？” 高育良喝了一口茶，温热的茶水似乎让他更加沉稳，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同伟，你这次处理赵瑞龙的事，虽然做得绝了点，但也确实帮我们除掉了最大的隐患。赵瑞龙死了，死无对证，没有任何人能拿出你参与其中的证据，这就是我们最大的底牌。”
他站起身，走到墙上挂着的汉东省地图前，手指在地图上轻轻滑动，语气逐渐变得阴冷而坚定：“沙瑞金想动我们，没那么容易。他刚到汉东没多久，虽然有中央的支持，但根基还不稳；李达康虽然听话，一门心思搞 Gdp，但他在金山县的旧账是硬伤，一查一个准。只要我们师徒同心，牢牢把住政法系统和部分省委常委的关系，哪怕是巡视组来了，看到的也只能是一个铁桶般的汉东 —— 他们找不到任何突破口。”
“同伟，接下来你要做两件事。” 高育良转过身，伸出两根手指，眼神锐利如刀。
“老师请讲，我一定照办。” 祁同伟立刻回应，态度恭敬。
“第一，继续扮演好你的‘孤臣’和‘能吏’角色。” 高育良缓缓说道，“在工作上，尤其是在治安和积案清理上，不要给沙瑞金任何把柄。该露脸的时候露脸，该低调的时候低调，让他觉得你依旧是那个能为他干活、又相对‘可控’的人。”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语气带着几分算计：“第二，关于那个侯亮平。他不是一直想查案吗？不是想当沙瑞金的‘刀’吗？我这个做老师的，会好好‘指导’他一下。既然他想当刀，那我们就借这把刀，去砍沙瑞金自己的脚 —— 让他看看，他寄予厚望的人，只会给他惹麻烦。”
祁同伟看着高育良那深不可测的眼神，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他一直担心高育良会因为赵瑞龙的事对自己心存芥蒂，现在看来，在绝对的利益和生存压力面前，师徒二人还是能达成共识的。
只要老师不乱，这盘棋就还有得下。
“老师，我明白了。” 祁同伟点头，又想起一件事，“那山水集团那边…… 虽然国资混改做得天衣无缝，但我还是有点担心，怕被人抓住漏洞。”
“那边你做得很好，国资混改是神来之笔。” 高育良打断他，语气带着明显的赞许，“只要程序上合法，账目上清晰，那就是合法的。至于那些所谓的‘黑钱’，早就通过正常的商业运作洗白了。剩下的，交给我来处理 —— 我会找机会在省委常委会上，从法律和政策层面把山水集团的‘合法性’讲透，让任何人都挑不出毛病。”
这一夜，书房里的灯亮到了后半夜。师徒二人坐在沙发上，时而低声交谈，时而对着地图分析局势，时而互相交换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他们不再是之前互相猜忌、互相提防的对手，而是为了共同的生存，必须背靠背、同仇敌忾的战友 —— 在汉东这场没有硝烟的权力战争里，他们只能一起赢，否则就会一起输得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