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时间,对李达康来说,比三年还要漫长。
他几乎是彻夜未眠,电话打了无数个 —— 联系其他投资机构,对方一听是芯谷项目,要么婉言拒绝,要么开出天文数字般的融资成本;求助银行,几家国有大行都以 “项目风险过高”“不符合信贷政策” 为由,拒绝追加贷款;甚至私下联系了几位外地的企业家朋友,也都因为忌惮诺亚方舟的 “背景”,不敢轻易涉足。
芯谷项目就像一艘驶入漩涡的巨轮,无论李达康如何挣扎,都在一步步走向失控。戴维?杨的最后通牒如同悬顶之剑,“烂尾” 两个字像魔咒一样缠绕着他,让他寝食难安。
走投无路之下,李达康想到了祁同伟。
这是他最不愿做的选择 —— 向自己的政治对手低头求助,无异于在伤口上撒盐。但为了芯谷项目,为了自己的仕途,他不得不放下骄傲,主动登门。
省政府副省长办公室。
祁同伟的办公室布置得简洁而大气,书架上摆满了各类书籍,墙上挂着一幅 “宁静致远” 的书法作品,与他此刻 “热心肠” 的姿态形成微妙的呼应。李达康坐在沙发上,双手放在膝盖上,往日的意气风发消失不见,语气带着难以掩饰的干涩:“同伟啊…… 有个事,想请你帮个忙。”
“达康书记,您这说的是哪里话!” 祁同伟立刻起身,热情地给李达康倒了一杯热茶,双手递过去,脸上带着如春风般和煦的笑容,“咱们都是为了汉东的发展,谁跟谁啊?有事您尽管说,只要我能办到,绝无二话。”
这份过度的热情,让李达康心里有些不自在,但他还是硬着头皮说道:“是这样,芯谷二期那边,资金有点周转不开。我想问问,省里的几个城投公司,能不能先拆借一点资金过来?就当是救急,等后续外资到账了,马上还上。”
他没敢说被诺亚方舟卡脖子、要求政府担保的事,只是含糊其辞地把问题归结为 “资金周转”—— 他实在拉不下脸,承认自己引进的外资是个坑。
祁同伟听完,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露出了为难的神色。他皱着眉头,叹了口气:“达康书记,不是我不帮您。您也知道,现在省里正在大力推进去杠杆,防范化解地方债务风险,城投公司的融资额度早就用完了,日子也不好过啊。”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无奈:“而且,这种大额拆借需要上省政府常务会讨论,还要报省财政厅审批,流程复杂,周期太长,远水解不了近渴。等批下来,恐怕您那边的项目都已经……”
后面的话他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李达康的眼神瞬间黯淡下去,脸上露出了绝望的神色。连祁同伟都这么说,难道芯谷项目真的要烂尾了?
“不过……” 就在李达康心灰意冷之际,祁同伟话锋一转,眼神闪烁了一下,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我有个不成熟的建议,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你说!你快说!” 李达康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猛地抬起头,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希望。
“诺亚方舟那边,是不是要求政府提供担保?” 祁同伟盯着李达康的眼睛,一语道破天机。
李达康浑身一震,惊讶地看着祁同伟:“你怎么知道?” 这件事他做得极为隐秘,除了孙连城和几个核心工作人员,根本没对外透露。
“商业惯例嘛。” 祁同伟笑了笑,语气轻描淡写,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外资投资这么大的项目,要求担保很正常。其实,政府直接提供财政担保确实违规,触碰了红线,但我们可以变通一下,打个擦边球。”
他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一支笔,在一张白纸上快速画了一个简单的流程图:“我们可以让京州市属的国有企业,比如京州城建集团,出面给诺亚方舟提供‘反担保’;然后,找一家实力雄厚的民营企业作为中间方,进行‘过桥担保’。这样一来,政府的隐性债务就变成了企业之间的商业行为,表面上合规合法,既满足了诺亚方舟的要求,又避开了政策红线。”
“民营企业?” 李达康皱起眉头,疑惑地问道,“这么大的金额,动辄几十亿,哪家民营企业有这个实力,又敢冒这个险?”
祁同伟放下笔,看着李达康,缓缓吐出四个字:“天成建材。”
“天成建材?” 李达康愣了一下,随即想起了那家在水泥断供时 “雪中送炭” 的公司,“就是上次给我们供水泥的那家?他们有这个实力?”
“达康书记放心,他们老板很有实力,背后有海外资本支持。” 祁同伟语气笃定,“而且他们也愿意为京州的发展做贡献,正好想通过这个机会,深度参与芯谷二期工程的建设。这是双赢的好事。”
李达康不知道的是,这所谓的 “双赢”,赢的只有祁同伟。
天成建材本就是高小琴控制的影子公司,背后的 “海外资本”,正是诺亚方舟 —— 说到底,这两家公司都是祁同伟的 “左手” 和 “右手”。如果李达康同意这个方案,就等于是让京州城建(国有资产)给祁同伟的公司做了担保,而祁同伟的公司再把这笔钱 “合法” 地注入芯谷项目,实则完成了资本的闭环。
一旦将来项目出现问题,诺亚方舟就会向天成建材追债,天成建材 “无力偿还”,就会启动反担保条款,向京州城建追偿。最终,京州的国有资产,就会通过这种看似合规的方式,名正言顺地落入祁同伟的口袋。
这就是 “左手倒右手,中间吃政府” 的最高境界,一场精心策划的国有资产掠夺。
李达康看着纸上的流程图,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纸面,心中充满了犹豫。他是懂经济的,深知这种 “变通” 背后隐藏的巨大风险,一旦操作不当,就是万丈深渊。
“同伟,这…… 这是不是有点打擦边球?风险太大了。”
“达康书记,改革嘛,哪有不冒风险的?” 祁同伟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语气带着一丝诱导,“想当年您在金山县修路,顶着那么大的压力,先斩后奏,不也是靠冒险才做成的吗?现在是非常时期,芯谷项目已经投入了几百亿,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如果现在停下来,项目烂尾了,那才是最大的风险,不仅您的政绩没了,还得背上巨额债务,成为汉东的罪人。只要项目做成了,赚了钱,这些担保自然就解除了,谁还会追究过程?”
“只要项目做成了……”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精准地打开了李达康心中的枷锁。他太渴望成功了,太渴望证明自己了,太渴望通过芯谷项目,彻底洗刷巡视组风波带来的负面影响,在换届中占据绝对优势。这种对成功的极度渴望,让他开始忽略风险,甚至主动说服自己相信祁同伟的 “方案”。
“好!” 良久,李达康猛地一拍大腿,眼中闪过一丝赌徒般的决绝,“就按你说的办!我马上让京州城建集团配合,尽快落实担保事宜!同伟,这次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祁同伟看着李达康那张因为激动而泛红的脸,心中冷笑不已。
人情?
不,这不是人情,是你的卖身契,是你亲手签下的死亡协议。
“达康书记言重了。” 祁同伟伸出手,紧紧握住李达康的手,笑得无比真诚,甚至带着一丝 “战友” 般的热忱,“为了汉东的发展,我们都是并肩作战的战友,说什么欠不欠的。”
他的手温暖而有力,眼神真挚而诚恳,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他是真心实意地在帮助李达康。
送走李达康后,祁同伟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看着李达康的车消失在省政府大院的门口,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得意与狠厉。
“战友?” 他对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自言自语,嘴角勾起一抹阴狠的弧度,“不,你是我的猎物。现在,绞索已经牢牢套在你的脖子上了。接下来,就是慢慢收紧,看着你一点点窒息的时候了。”
他拿起手机,快速发了一条信息给高小琴:“网已张开,鱼已入局。通知戴维?杨,配合完成担保手续,准备启动‘收割计划’。”
信息发出后,祁同伟放下手机,目光投向窗外那片繁华的京州城。阳光洒在高楼大厦上,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但在他眼中,这座城市已经成了他的猎场,而李达康,就是他即将捕获的最大猎物。
一场围绕着芯谷项目的资本收割,即将拉开序幕。而李达康,还沉浸在 “解决资金难题” 的短暂喜悦中,丝毫没有察觉,自己已经一步步走进了祁同伟精心编织的死亡陷阱,再也无法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