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进车间办公室,空气里弥漫着金属粉尘和机油混合的味道。老梅坐在吱呀作响的藤椅上,目光透过斑驳的玻璃窗,落在远处仓库门口。那里,大刘正凑在阿娟旁边,指着什么单据说着话,身子挨得极近,几乎要贴上去。阿娟侧着身子,看不真切表情,但也没立刻走开。
老梅的心里“咯噔”一下,像被什么东西猝不及防地拧了一把,一股无名火“噌”地就顶了上来。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那支快被盘出包浆的旧钢笔,指节都有些发白。
“狗日的大刘,真他娘的开始上手了?”老梅在心里恶狠狠地骂了一句。那股火气烧得他心口发烫,像是自己圈好的地盘,突然闯进了一头不知好歹的野猪,到处乱拱。阿娟,那是他的娟儿,虽然见不得光,但这几个月下来,他早已在心底把她划归为自己的禁脔。车间里那些小伙计偶尔跟阿娟开个过火的玩笑,他都要阴着脸找由头敲打几句。这大刘,一个保安。
“教训他!必须得教训他!” 一个凶狠的声音在脑海里叫嚣。怎么教训?干脆下班路上堵他,让他识相点滚远?老梅的脑子飞快地转着,各种阴损的念头像污水里的泡泡一样冒出来。他仿佛已经看到大刘在自己面前吃瘪认怂的样子,一丝快意掠过心头。
但这点快意,像夏天的雨点,刚落下来就被现实焦灼的地面蒸发了。
“可是……唉。”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带着浓重的烟味。藤椅又发出一阵痛苦的呻吟。“阿娟毕竟不是自己老婆啊。” 这个念头像一盆冷水,浇得他透心凉。他凭什么去教训大刘?以什么身份?相好?情夫?说出去简直让人笑掉大牙,大刘不仅不会服,恐怕还会反过来讥讽他:“老梅,你管得也太宽了吧?你是她什么人?你身体吃得消吗?” 到时候,场面只会更难堪。
再者,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年轻时候透支得厉害,如今年纪上了身,晚上应付阿娟那如狼似虎的劲儿已经有些力不从心,常常需要靠些药物支撑。真要和大刘那种正值壮年、浑身腱子肉的家伙发生冲突,动起手来,自己绝对占不到便宜,恐怕还要吃大亏。为了个女人,弄得自己鼻青脸肿,在厂里抬不起头,值得吗?
“转念一想,” 老梅试图给自己找点安慰,“阿娟那眼光,高着呢。大刘不过是个小保安,她能看得上?” 他想起阿娟跟他时,看他手里那点权力时发亮的眼神。大刘能给她什么?他喃喃自语,试图说服自己。但目光再次瞥向仓库门口,看到大刘那只似乎“无意间”搭在阿娟后背上的手时,他的心又揪紧了。阿娟只是微微动了动肩膀,并没有立刻躲开。这微妙的反应,让老梅刚建立起来的那点自信又开始动摇。
更让他坐立不安的,是另一重阴影。阿娟的老公,那个叫德阳的男人,前几天突然来厂里找阿娟。老梅心里就是一虚,赶紧缩回了头,生怕被那双眼睛盯上。虽然这事暂时过去了,德阳也没听到什么风声,但老梅知道,纸是包不住火的。自己和阿娟的事,在厂里毕竟有些风言风语,万一哪天再传到德阳耳朵里,以那汉子火爆的脾气,提刀来砍了他都有可能。
“这个时候,要是再惹上大刘……” 老梅不敢再想下去。大刘在厂里混了这么多年,三教九流认识不少人,也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如果因为阿娟和他结了仇,他都不用亲自出手,只要想办法把风声巧妙地透给德阳,那他老梅就彻底完了。“麻烦,天大的麻烦!” 比较之下,大刘觊觎阿娟这件事,似乎反而成了可以暂时搁置的“小事”。保住眼前的安宁,捂住和阿娟的关系盖子,才是头等大事。
利害关系,像车间里那些错综复杂的管道,在他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愤怒、嫉妒、恐惧、权衡……各种情绪搅拌在一起,最后沉淀下来的,是一个无奈却又看似最“明智”的选择。
“硬来不行,看来,只能来软的了。”老梅眯起眼睛,浑浊的瞳孔里闪过一丝精光。“得拉拢一下大刘。”
怎么拉拢?投其所好。大刘爱占小便宜,喜欢喝几口。那就找个机会,下班后请他喝一顿,称兄道弟,把话说开。暗示他,厂里的女人多的是,为了一个阿娟伤了兄弟和气不值得。甚至可以暗示,自己在工作上能给他行些方便,……用利益,来换取“和平”。
“井水不犯河水……”他在心里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是啊,各退一步,海阔天空。他保住自己的安全和现有的关系,大刘……至于大刘能不能真的“吃到阿娟的豆腐”,那就看他自己的本事和造化了。阿娟要是那么容易就被撬走,那说明她也本就不值得自己如此费心。这么一想,他不仅不再愤怒,反而有一种将难题和风险转嫁出去的轻松感。把自己从一个“扞卫者”的被动位置,提升到了一个“坐观成败”的主动位置。
“呵呵……”想到这里,老梅那布满皱纹的脸上,缓缓扯出一个复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