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末的黄昏,空气里依旧残留着白日的燥热。幸福里小区的保安亭内,大刘刚结束一轮巡逻,额上沁着细密的汗珠。他掏出那只屏幕有些裂纹的老旧手机,熟练地拨通了一个号码,黝黑刚毅的脸上不自觉地浮起一丝温柔。
“喂,阿芳……我这边快交班了。嗯,直接过去。你想吃啥?我给你带……酸辣粉?好,多放醋多加辣,知道了。”
挂了电话,同事老张在一旁挤眉弄眼:“哟,又去找阿芳妹子?我说大刘,你这速度可以啊,看来咱小区广场舞是彻底失去一支顶梁柱了。”
大刘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嘿嘿笑了两声,没有接话。自从认识了阿芳,他这颗漂泊了三十多年的心,仿佛终于找到了停靠的港湾。阿芳最近这俩月几乎不再去跳舞了,大刘一有空,便径直去了她那间不足二十平米的出租屋。窄小的空间,因为彼此的陪伴,也变得温暖而充盈。
交完班,大刘特意回宿舍冲了个凉,换上一件干净的t恤,这才去门口小店打包了阿芳点名要的酸辣粉,又加了一份她爱吃的卤豆干。
推开阿芳的房门,一股家的气息扑面而来。小桌上摆着简单的两菜一汤,阿芳正背对着他整理衣物。听到动静,她转过身,脸上带着笑:“回来啦?快,趁热吃。我今天炖了排骨汤。”
大刘把酸辣粉和豆干放下,走过去很自然地环住她的腰,下巴在她颈窝蹭了蹭。阿芳笑着拍他:“一身汗味,快去洗手吃饭。”
这样的场景,俨然已是一对寻常夫妻的日常。他们彼此慰藉着在这座大城市打拼的孤独,日子仿佛顺着一条平静的河流,缓缓向前。
然而,生活总是充满了意外。
那是一个普通的清晨,大刘刚在保安岗亭坐下不久,手机就急促地响了起来,是阿芳。
“大刘……我、我有点不舒服……”电话那头,她的声音带着明显的虚弱和慌乱。
“怎么了?是不是昨晚着凉了?”大刘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不是……就是,早上起来一直恶心干呕,难受得厉害。”阿芳顿了顿,声音更低了,“我……我上网查了一下……他们说……可能是……怀孕了。”
“怀孕?”大刘猛地站起身,脑袋“嗡”的一声,像是被什么重物敲击了一下。电话那头陷入了沉默,只有细微的呼吸声提示着连接并未中断。
“你……你先别慌,”大刘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别自己瞎猜,我……我请假,马上陪你去医院检查!”
“不用去医院,”阿芳小声打断他,“我……我买了试纸。”
一整个上午,大刘都魂不守舍。巡逻时差点撞到业主的车,登记信息时写错了楼栋号。同事关切地问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他只能含糊地搪塞过去。他的脑海里像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在说:“怎么可能?真的要当爸爸了?”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狂喜;另一个则在说:“你准备好吗?拿什么养孩子?房子怎么办?”满满的皆是恐慌与无措。
中午,他几乎是冲出了小区,就往阿芳的出租屋赶。推开门的瞬间,他看到阿芳呆呆地坐在床边,手里捏着一张小纸条,脸色有些苍白。听到动静,她抬起头看向大刘,眼神复杂,有茫然,有害怕,也有一丝极微弱的期待。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把那张试纸递了过来。大刘接过,看到上面清晰显示着两条红杠。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亲眼证实的那一刻,他还是感到一阵眩晕。
房间里安静得能听到窗外马路的嘈杂声。阿芳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声音带着哽咽:“……怎么办,大刘?我……我没想过会这样……”
大刘看着眼前这个一向开朗利落的女子,此刻显得如此无助,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他想起自己从小失去父亲,母亲艰难将他拉扯大的经历;想起自己退伍后在这城市辗转,和小红结婚后,又离开。做着最基层的工作,银行卡里的存款始终徘徊在温饱线;想起阿芳跟他在一起后,并没享过什么福,连看场电影都要算计……巨大的压力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但是,当他看到阿芳微微颤抖的肩膀,看到她眼角隐约的泪光,一种更为强大的情绪——责任,瞬间压倒了所有的犹豫和恐惧。
他走上前,不是拥抱,而是蹲了下来,握住阿芳冰凉的双手,仰头看着她。他的手掌因长期劳作而粗糙,却异常温暖。
“阿芳,”他的声音不高,却异常坚定,“别怕。有了,咱们就要。这是……这是咱俩的孩子。”
阿芳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砸在大刘的手背上,温热一片。
“可是……我们……”阿芳的声音依旧充满不安。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大刘打断她,语气沉稳了许多,“是我大刘没本事,没能让你过上好日子,还遇上这事。但做人要有担当!我虽然就是个保安,挣得不多,但我有力气,也不怕吃苦。孩子,我们生下来。婚,我们尽快结!”
他没有说什么华丽的誓言,但这几句朴实无华的话,却像定海神针,让阿芳慌乱的心一点点落回了实处。她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男人,看着他眼中不容置疑的坚决和那深藏的温柔,用力点了点头。
既然决定了要留下孩子,结婚就成了迫在眉睫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