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斌被控制在专案组办案点的讯问室内,面如死灰,精神濒临崩溃。最初的顽固和侥幸心理,在专案组出示了李桂花的重新证言、部分被截获的资金流向图,以及点出他父亲病情已稳定(暗示其已无后顾之忧)后,迅速土崩瓦解。他意识到,对方承诺的“出去避避风头就没事”完全是个谎言,自己已然成了弃子。
在经验丰富的审讯人员和政策感化下,王斌的心理防线全面失守。他知道,自己犯的事不小,唯一的机会就是争取立功。
“我说……我全都说……”王斌耷拉着脑袋,声音沙哑干涩,开始了长达数小时的交代。
他这条“藤”,牵出的“瓜”数量之多、分量之重,让负责记录的办案人员都暗自心惊。
他详细交代了如何按照舅舅马德福的指示,在县一中新校区建设项目以及多次教辅材料、设备采购中,通过操纵招标、虚报工程量、指定供应商等方式,协助马德福套取、侵吞巨额资金。他供出了好几个之前未被掌握的马德福用于接收和转移资金的“白手套”公司和个人账户。
“钱……大部分都通过鼎坤商贸走了一圈,然后……然后就转到市里昌隆投资指定的账户上了。”王斌咽了口唾沫,眼神闪烁。
“昌隆投资?具体是转到哪个账户?由谁指令?”审讯人员紧追不舍。
“是……是马局……马德福亲自交代我的。他说这是上面‘那位’的意思,让我们只管转,不该问的别问。”王斌提到“那位”时,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流露出深深的畏惧。
“上面‘那位’是谁?”审讯人员目光如炬。
“我……我不知道真名,马局也从不跟我说,只让我称呼‘宋先生’。”王斌慌忙解释,“好像……好像是市里的一位大领导身边的人,能量很大。马局对他言听计从,很多事,包括搞定一些审批、压下一些举报,都是这位‘宋先生’帮忙摆平的。”
“宋先生……”审讯人员记下了这个关键代号。
更令人震惊的是,王斌还交代了与小陈失踪相关的内情!
“那天……马局突然把我叫去,脸色很难看,说计财股那个新来的小陈可能偷拍复印了东西,是个隐患。他让我想办法‘处理’一下,吓唬吓唬他,让他把东西交出来,然后滚蛋。”王斌回忆起当时的情景,脸上露出后怕的神色,“我就找了……找了砂场那边的几个人,本来只是想把他带走问清楚,吓唬一下。没想到……没想到那小子反抗,挣扎得很厉害,当时场面就乱了……后来……后来我就接到吴老四的电话,说人……人没了,让我别管了,后面的事他来处理……”
“人没了?什么意思?具体过程!地点!”审讯人员厉声追问。
“我……我真的不清楚具体怎么没的!”王斌带着哭腔,“吴老四只说处理干净了,让我把嘴闭紧。地点……好像是在……在清江下游靠近老码头的那个废弃仓库里……”
小陈果然已经遇害!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当从王斌口中得到近乎真实的信息时,在场的办案人员依然感到无比的愤怒和沉重。
王斌的供述,像一幅残酷的拼图,将马德福、吴老四、鼎坤商贸、昌隆投资以及那位神秘的“宋先生”串联起来,勾勒出一个从县到市、官商勾结、利益输送、甚至不惜杀人灭口的庞大腐败网络雏形。
根据王斌的供词,专案组立刻行动,顺藤摸瓜:
第一路,直扑王斌供出的那几个“白手套”公司和相关人员,固定证据,查封账户。
第二路,加大对吴老四的通缉力度,并根据王斌提供的零星线索,对清江下游废弃仓库及周边进行地毯式秘密搜索,寻找小陈失踪案的任何蛛丝马迹。
第三路,也是最重要的一路,将调查的矛头,明确指向了市里的昌隆投资和那位“宋先生”。周海洋亲自带队,将所有涉及昌隆投资的线索、资金流向、以及王斌供述中提到的“宋先生”的特征(模糊)、可能关联的部门,整理成一份绝密报告,准备向林寒和市纪委汇报。
线索的藤蔓,已经顽强地穿透了县级的壁垒,开始向着临州市更深处蔓延。
林寒在听取周海洋的全面汇报后,站在办公室那张云川县和临州市合并的地图前,久久沉默。王斌的供述,既带来了突破的兴奋,也带来了更巨大的压力。案子,已经不再是云川一个县的问题了。
他拿起红色保密电话,接通了市纪委郑国锋书记。
“郑书记,‘4·15’专案有重大突破,涉及临州市层面,情况复杂,请求当面向您汇报。”
电话那头,郑国锋的声音沉稳如磐石:“我知道了。带上所有材料,明天一早,到我办公室。”
挂断电话,林寒知道,云川的风暴,即将正式席卷临州。顺藤摸瓜的,可能是一个超出所有人预料的巨大毒瘤。
而真正的较量,此刻,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