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府珍品司的一间特定作坊内,热气蒸腾,弥漫着一股混合了油脂、碱液和淡淡花香的奇特气味。皇太孙朱雄英正挽着袖子,眉头紧锁地盯着眼前几盆形态各异的“失败品”。有的像一滩软烂的泥糊,无法定型;有的则干裂粗糙,如同碎瓦;还有的虽然勉强成型,却色泽暗沉,气味刺鼻。他身旁的几位老工匠也是面露难色,记录着每一次失败的配比和火候。
“殿下,这‘皂化’之法,看似简单,实则分寸拿捏极难。碱性强了则伤肤燥手,弱了则去污不力;火候过了易焦糊,不足则难以凝结。”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匠人低声禀报,他是珍品司里经验最丰富的老师傅,此刻也对这新玩意感到棘手。
朱雄英叹了口气,他虽知原理,但具体的工艺参数确实需要反复试验。就在他准备下令开始新一轮尝试时,作坊门口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和内侍略显焦急的劝阻声。
“大哥!我可找到你啦!” 只见八岁的朱允熥像只活泼的小鹿般蹦了进来,小脸上洋溢着兴奋。他已不是懵懂幼童,举止间有了几分小少年的灵动。“你答应要教我玩那个‘数字棋’的,怎么又躲到这里捣鼓这些瓶瓶罐罐来了?” 他扯住朱雄英的衣袖,略带不满地摇晃着。
朱雄英被打断了思路,有些无奈,但看着弟弟期待的眼神,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允熥,大哥现在做的正是极要紧的事。你看这些,”他指着那些失败的肥皂,“若能做成,以后盥洗沐浴会更加洁净舒爽,还能……嗯,还能为宫里增添些用度。” 他不好直接说赚钱,便换了个说法。
朱允熥好奇地凑到桌案前,踮着脚打量那些盆钵,小鼻子皱了皱:“咦?这盆里的东西好生奇怪,怎么上面漂着油花,下面又是清水?像我不爱喝的汤药,母妃总说油花浮着药性不匀。” 他指着那盆因为搅拌不足而油水分离的半成品,童言无忌地说道。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朱允熥这句“油花浮着药性不匀”,如同黑夜中的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朱雄英脑海中的迷雾!
「搅拌!是了,搅拌!皂化反应要让油脂和碱水充分混合,就像……就像糖要化在水里需要搅拌,药材要煎得均匀也需要搅拌!我之前太过关注配比和温度,却忽略了‘搅拌’这个让它们充分接触、均匀反应的关键环节!反应不均匀,自然无法成功!」
朱雄英心中豁然开朗,激动之情难以言表,他猛地转身,双手按住弟弟的肩膀,眼中闪着光:“允熥!你真是大哥的福星!你这一句话,可帮了天大的忙!”
朱允熥被哥哥突如其来的激动弄得一愣,随即也高兴起来,虽然他不完全明白自己帮了什么忙,但能帮到大哥总是件值得骄傲的事。“真的吗?那大哥你现在能陪我玩了吗?”
“再等大哥一会儿,就一会儿!等大哥做出个样子来,第一个给你看!” 朱雄英安抚住弟弟,立刻转身,目光炯炯地看向工匠们,“快!我们重新来过!这次,在混合加热时,需用干净的木棍,朝着一个方向,持续、用力地搅拌!务必让油和水彻底交融!”
作坊里的气氛瞬间为之一振。工匠们虽然对“搅拌”的重要性将信将疑,但见皇太孙如此笃定,也纷纷打起精神。新的试验开始了:选择上好的猪油和茶油混合,小心控制碱液的浓度和温度,最关键的是,在混合物加热到微沸时,一名强壮的工匠按照朱雄英的指示,开始奋力地、不间断地搅拌。
时间在期待中缓缓流逝。锅中的混合物在持续的、用力的搅拌下,发生了肉眼可见的变化:原本泾渭分明的油层和水层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均匀、粘稠、色泽乳白的糊状物,空气中那股刺鼻的碱味也渐渐被一种温和的、略带油脂的气息所取代。
“停火!快,倒入模具!” 朱雄英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待其自然冷却一夜后,次日清晨,当工匠们小心翼翼地将凝固的皂块从模具中取出时,所有人都惊呆了!只见那皂块色泽温润,呈淡雅的米黄色,质地细腻光滑,触手坚实而有弹性,与之前那些失败品天差地别!
朱雄英取来一点清水,将皂块沾湿轻轻揉搓,立刻产生了丰富而细腻的白色泡沫,泡沫绵密,去污力极强。他又取来一块沾了油污的布帛试验,油污轻易便被洗去。
“成功了!殿下,我们真的成功了!” 老工匠捧着那块肥皂,激动得热泪盈眶。其他工匠也纷纷围拢过来,脸上洋溢着成功的喜悦。
一旁的朱允熥虽然不太明白这肥皂的妙用,但看到大哥和工匠们如此高兴,也拍着手雀跃起来:“成功啦!大哥成功啦!”
朱雄英心中充满了巨大的成就感和对弟弟的感激。他当即吩咐,用第一批成功的皂基,一部分加入少量提炼出的茉莉花露,制成带有清幽香气的“香皂”,另一部分则保持原样,作为普通的“净尘皂”。
他亲自挑选了几块形态完美、香气宜人的香皂,用精致的锦盒装好,带着依旧兴奋不已的朱允熥,首先前往坤宁宫给马皇后请安。
“奶奶,孙儿和允熥一起,给您做了个小玩意儿!” 朱雄英献上锦盒,并演示了香皂的用法。马皇后试用后,只觉双手洁净留香,清爽无比,又听说是两个孙儿一同努力的成果,更是喜得搂着两个孙儿,心肝肉儿地叫个不停,直夸他们聪明孝顺。
朱允熥在一旁挺着小胸脯,与有荣焉.
接着,他们又来到乾清宫。朱元璋看着眼前这新奇玩意,听完成功的经过和朱允熥那“关键性”的发言,脸上露出了难得的、带着慈祥的笑容。他试用后,微微颔首,对朱雄英道:“嗯,此物确有巧思,去污洁身,于民生有益。允熥此次也立了功。” 他看向朱允熥的目光也多了几分赞许。
朱允熥得到皇祖父的夸奖,更是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
最后,他们回到东宫,将另一份香皂献给太子妃常氏。常氏看着两个儿子,一个沉稳睿智,一个天真烂漫,竟能协力做出如此实用的东西,心中充满了作为母亲的骄傲和幸福,眼眶不禁微微湿润。
看着家人脸上洋溢的笑容,尤其是弟弟朱允熥那纯真的快乐,朱雄英心中温暖而满足。他不仅成功制造出了肥皂,更在过程中意外地增进了与弟弟的感情,这让他的成就感倍增。
「第一步总算稳稳地迈出去了!这肥皂,平民可用‘净尘皂’,富户官宦可用‘香皂’,市场前景广阔。接下来,便是要设法扩大生产,制定章程,让它真正成为利国、利民、亦能充实内帑的又一利器!」
内府珍品司的这次成功,如同春日里播下的一颗饱满的种子,在朱雄英的精心浇灌和家人的温暖支持下,正悄然孕育着新的希望与生机。而朱允熥也因这“参与创造”的经历,对大哥更加崇拜,缠着朱雄英问东问西,兄弟间的互动也变得愈发有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