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雄英怀揣着东南大捷的激动消息,几乎是脚下生风,快步离开了乾清宫。他没有丝毫耽搁,径直转向东宫方向。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尽快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亲口告诉母亲。
前几次来向母妃请安时,他总能感觉到母亲眉宇间那一丝难以化开的隐忧。
母亲虽强颜欢笑,但言语间总会不自觉地提及远在东南的几个弟弟和舅姥爷蓝玉,担忧他们在军中的处境,挂念他们的安危。
甚至有一次,母亲还私下拉着他的手,轻声问他:“英儿,你皇爷爷和父王那边……可有你舅舅们和舅姥爷的消息?”当时,连父王朱标也只能宽慰说“军情紧要,未有消息便是平安”,这让母亲的担忧更深了一层。
如今,捷报传来,舅舅们和舅姥爷不仅平安,更是立下了赫赫战功!朱雄英几乎能想象到母亲听到这个消息时,那如释重负、欣喜若狂的模样。他越想越是迫不及待,脚下的步子也越发快了。
来到母亲常氏所居的寝殿外,还未进门,便听到里面传来母亲带着薄怒的训斥声,其间还夹杂着幼弟朱允熥带着哭腔的辩解。
朱雄英微微一愣,放缓脚步,示意门口的内侍不必通传,轻轻走了进去。
只见殿内,常氏正端坐在榻上,面有愠色,手中拿着一卷书册。年仅几岁的朱允熥则站在下方,小脸涨得通红,眼眶里含着泪花,正低着头,绞着手指,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样。
“娘亲教诲,孩儿知错了……孩儿下次再也不敢了……”朱允熥的声音带着哭腔,显然已被训斥了有一会儿。
常氏叹了口气,语气依旧严厉:“熥儿,你如今渐长,需知礼仪规矩,岂可再如幼时般顽劣?今日之事,若不严加管教,他日如何得了?” 朱雄英在一旁静静看着,心中暗忖,也不知允熥是真犯了什么错,还是母亲因挂念东南亲人,心绪不宁,使得弟弟遭了这无妄之灾。
就在这时,朱允熥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走进来的朱雄英,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眼睛猛地一亮,也顾不得礼仪了,带着哭腔大喊一声:“大哥!大哥!” 话音未落,小小的身子便像只受惊的兔子般,哧溜一下躲到了朱雄英的身后,紧紧拽住他的衣袍,只探出半个小脑袋,怯生生地望着母亲。
朱雄英被弟弟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有些好笑,他伸手轻轻拍了拍允熥的小脑袋,以示安抚,然后向常氏行礼道:“儿臣给母妃请安。”
常氏见长子到来,脸上的怒色稍霁,但依旧带着几分疲惫和忧虑,她挥了挥手:“英儿来了。罢了,熥儿,今日看你大哥面上,暂且饶你一回。记住教训,下不为例!先退下吧。”
朱允熥如蒙大赦,连忙从朱雄英身后钻出来,飞快地行了个礼:“谢娘亲!谢大哥!孩儿告退!” 说完,一溜烟地跑没了影。
殿内只剩下母子二人。
常氏揉了揉眉心,语气缓和下来,带着关切:“英儿,这个时辰过来,可是有事?看你神色,似乎有喜事?” 她敏锐地察觉到长子眉宇间那掩不住的飞扬神采。
朱雄英看着母亲略显憔悴却依旧温婉的面容,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和迫不及待分享喜悦的冲动。
他上前一步,声音因激动而微微提高:“母妃!大喜!天大的喜事!东南捷报传来了!”
常氏闻言,身子微微一震,原本有些慵懒靠在榻上的背脊不由自主地挺直了,目光紧紧盯住儿子:“东南?可是……你舅舅们和舅姥爷他们有消息了?”
“正是!”朱雄英用力点头,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刚到的八百里加急!神机营在台州外海桃花岛设伏,大破倭寇主力!斩首四千三百,生俘近万!缴获无数!沿海大股倭寇,已基本肃清!”
他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清晰有力,如同重锤般敲在常氏心上。
常氏听着,眼睛一点点睁大,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她双手不自觉地抓紧了榻边的扶手,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真……真的?大胜?茂儿、升儿、森儿他们……还有舅父……都平安否?可有受伤?”
“母妃放心!”朱雄英连忙宽慰,将徐辉祖奏报中的细节道出,“舅舅们和舅姥爷不仅平安无恙,更是立下了大功!奏报中说,舅姥爷蓝玉勇冠三军,冲锋陷阵,却谨遵徐将军将令,进退有度;大舅、二舅、三舅皆奋勇争先,兄弟同心,配合无间!徐将军在奏本中特意为他们请功呢!”
“好……好……太好了!”常氏听完,紧绷了数月的心弦骤然松弛,一股巨大的喜悦和如释重负之感瞬间淹没了她。
她再也抑制不住,眼眶一红,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她连忙用衣袖擦拭,却越擦越多,那是喜悦的泪水,是担忧解除后的宣泄。
“苍天保佑……列祖列宗保佑……”常氏哽咽着,声音充满了欣慰与激动,“茂儿他们……总算没给常家丢脸,没给你外祖父丢脸!舅父他……也终于沉下心来,知道分寸了……好,真好!”
她抬起泪眼,看向朱雄英,目光中充满了感激和骄傲:“英儿,此事……母妃知道,定是你在你皇爷爷和父王面前,为你舅舅们和舅姥爷多有进言。若非你力主新军,力荐徐辉祖为帅,又为你舅姥爷争取机会,他们焉能有今日建功立业之机?母妃……母妃真不知该如何谢你……”
朱雄英见母亲落泪,心中亦是感慨万千,他上前轻轻握住母亲的手,柔声道:“母妃言重了。舅舅们和舅姥爷本就是国之栋梁,勇猛善战,此次能立大功,全靠他们自身奋勇和皇爷爷圣明决策。儿臣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能看到舅舅们建功,舅姥爷重获重用,母妃开心,儿臣便心满意足了。”
常氏反手紧紧握住儿子的手,泪中带笑,连连点头:“我儿长大了,懂事,更有担当了。母妃心里……真是说不出的高兴!”
母子二人又说了好些体己话,常氏细细询问了战报中的细节,听到弟弟们和舅父无恙且表现英勇,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数月来的阴霾一扫而空,整个人的气色都好了许多。
又叙话片刻,朱雄英见母亲心情愉悦,精神焕发,便安心告退。
离开东宫时,他回头望去,只见母亲正站在殿门口,含笑目送着他,夕阳的余晖洒在她身上,显得格外温暖祥和。
朱雄英心中一片宁静和满足。能让母亲如此开怀,比什么战功封赏都更让他感到欣慰。
他知道,这份捷报,不仅安抚了母亲的心,更让常氏一族与东宫的联系,因这份共同的荣耀与喜悦,而变得更加紧密牢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