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初刻,魏国公府花厅内,已是冠盖云集。
得到锦衣卫传讯的魏国公徐辉祖、曹国公李景隆、开平王府常茂三兄弟、凉国公蓝玉、武定侯郭英、宋国公冯胜等十余家顶级勋贵的当家人,均已准时抵达。
众人分宾主落座,表面上寒暄笑语,气氛热络,但目光都不时瞥向厅门方向,心中带着几分好奇与期待,静候着今日会议的主导者——皇太孙朱雄英的到来。
不多时,只听门外侍卫高唱:“皇太孙殿下驾到——”
厅内众人立刻收敛笑容,齐齐起身,恭敬肃立。
朱雄英在数名内侍护卫的簇拥下,迈步走入花厅。
他今日虽身着便服,但眉宇间那股与生俱来的尊贵气度,以及连日来处置大事积累的威仪,让在场这些功勋宿将也不敢有丝毫怠慢。
“臣等参见皇太孙殿下!”众人齐声行礼。
“诸位国公、侯爷不必多礼,请坐。”朱雄英走到主位坐下,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众人,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恰到好处的笑容。
众人重新落座,目光都聚焦在朱雄英身上。
徐辉祖作为主人,率先开口,语气恭敬而不失稳重:“殿下召集臣等前来,言有要事相商,不知是何要务?”他虽然已经从弟弟徐增寿那里知道了一些风声,但此刻仍表现得如同初次听闻。
朱雄英微微颔首,开门见山:“今日请诸位前来,是为两桩生意。其一,乃是新式纺车工坊推广之事;其二,便是‘珍宝楼’筹建之宜。想必增寿等伴读和景隆兄已与诸位透过一些风声。”
坐在下首的徐增寿和李景隆连忙点头。
朱雄英继续道:“新式纺车的效力,远超传统老式纺车数十倍。内府与工部将负责核心部件制作,然于各地设立分坊、招募工匠、日常运营管理等,需借重诸位之力。初步设想,每家认股一份,初步定银二十万两,用于前期工坊建设、原料采购及人工支出。”
“二十万两?”此话一出,厅内顿时响起一阵轻微的吸气声。
尽管在座皆是顶级勋贵,家资巨万,但二十万两现银也绝非小数目。大明官员俸禄本就不高,勋贵们主要收入来源于田庄赏赐和战争缴获的分润,一次性拿出如此巨款,即便对于他们来说,也需伤些筋骨。
更重要的是,这笔投资的风险未知。
众人脸上虽未明显表露,但眼神交流间,已透出些许迟疑与权衡。
曹国公李景隆性子相对活络,但也有些沉不住气,忍不住出声问道:“殿下,二十万两不是小数目。却不知……这新式纺车工坊,利润如何分配?何时能见回报?”
他这话问得直接,却也问出了在场大多数人的心声。就连徐辉祖、蓝玉等人,也凝神静听。
朱雄英心中暗忖:
「李景隆这家伙,果然是个藏不住话的。不过也好,由他问出来,省得其他人心里嘀咕。」
他面色不变,从容答道:“景隆表兄问到了关键处。利润分配,自有章程。鉴于新式纺车效力惊人,其利远非寻常生意可比,故朝廷占其九,各家分其一。”
“一九分账?”这下,连最沉得住气的徐辉祖和蓝玉都微微动容。才一成的利润?这比他们预想的要低得多!
现场气氛顿时有些凝滞。一成利,还要先投二十万两,这……
朱雄英将众人反应尽收眼底,心知这些老牌勋贵个个精明似鬼,不见兔子不撒鹰。
他语气平稳,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自信:“诸位或许觉得这一成利薄了些。但本王可明言告知,此一成之利,其绝对数额,恐远超香皂、香水之生意的总和!只因这新式纺车,眼下不过是四锭之效,已然如此。然其改进空间巨大,八锭、十六锭乃至更多锭子的纺车,已在研发之中。待日后水力驱动研发成功,一机可抵百工,其利又当如何?”
他目光扫过众人,声音提高了几分:“不瞒诸位,此桩生意,利润之厚,连父王初闻时,亦觉当由内府专营。是本王极力谏言,言道‘欲速则不达’,需借重诸位勋贵之力,方能迅速推广,惠及天下,方为诸位争取到此次合作之机。诸位若觉投入过大,或利润不合预期,也无妨。自有愿意参与者。份额有限,若一家吃不下,让与交好之家,本王亦无不可。本王只认这总额。”
朱雄英顿了顿,补充道:“本王观之,在场诸位已有十数家,这新式纺车工坊之一成利,分成二十份,每份二十万两,各位可量力而行,本王不会强求。”
这话软中带硬,既点明了机会的珍贵——是皇太孙争取来的,也暗示了竞争的存在——份额有限,不要有人要,更描绘了恐怖的未来前景——效率还能倍增。
坐在徐辉祖下首的徐增寿早已听得心潮澎湃,他可是亲耳听过朱雄英讲诉新式纺车效率的,香皂、香水生意让徐家赚的是盆满钵满,让他对朱雄英有着近乎盲目的信心。
他此刻再也按捺不住,激动地插话道:“殿下!魏国公府愿全力支持!若……若别家一时周转不便,我们徐家可以多认一份!”
“增寿!殿下面前,岂容你放肆胡言!”徐辉祖脸色一沉,立刻出声呵斥弟弟。这话说的有点...岂不是得罪人么?
朱雄英心中也是暗笑:
「徐增寿这家伙,忠心是忠心,就是这脑子……忒直了些。不过,有他这个‘托儿’在,倒是省了我不少事。」
果然,徐增寿这一“抢”,顿时让其他几家坐不住了。
大舅常茂立刻笑道:“殿下说哪里话,常家既已答应,断无退缩之理!二十万两,常家出了!”他可是皇亲,又是最早得到消息的,此刻自然要表态支持。
凉国公蓝玉也哈哈一笑,粗声道:“殿下放心,蓝玉就算砸锅卖铁,也把这二十万两凑齐!这生意,算俺一个!”他虽觉利润比例低,但更看重与东宫绑定和未来的巨大潜力。
武定侯郭英、宋国公冯胜等人相互看了一眼,也纷纷拱手:“臣等愿附殿下骥尾!”
李景隆见大家都表态了,也赶紧笑道:“殿下莫怪,是臣多嘴了!曹国公府自然也全力支持!二十万两,稍后便遣人送至内府!”
转眼间,在场所有勋贵都表了态,愿意出资。毕竟,皇太孙亲自牵线、利润前景巨大、还能加深与东宫关系,这笔投资,值得一搏。
朱雄英满意地点点头:“既然如此,此事便定下。诸位尽快将银两筹措齐全,送至内府指定库房,本王会派人登记在册。工坊建设事宜,随后会有细则章程分发诸位。”
解决了最关键的出资问题,气氛轻松了不少。
朱雄英又道:“接下来,是第二桩事,‘珍宝楼’。此楼专售内府精品,如助目镜、太阳镜、望远镜等,施行会员预约制,等闲难以购得。初始会员名额有限,本王予在座各家,每府五个名额。利润分配,可参照之前香皂、香水旧例,内府占七,各家分三。此楼不似工坊需巨额投入,重在经营人脉与稀缺。至于选址……”
他看向众人:“金陵繁华之地,诸位可有推荐?”
李景隆一听这个,立刻来了精神,他对此道最为熟稔,抢着说道:“殿下,若论繁华、人气、以及……嗯,消费之能,莫过于秦淮河畔!此地商贾云集,画舫如织,达官显贵、富商巨贾流连忘返,正是开设此等精品楼阁的最佳之地!臣在那边倒有几处不错的临河铺面……”
朱雄英自然知道秦淮河是什么地方,那是金陵最着名的商业娱乐区,龙蛇混杂,但也确实是顶级流量所在。
他心中莞尔:
「李景隆这家伙,对这些门道倒是清楚得很。」
他面上不置可否,淡淡道:“景隆表兄有心了。选址之事,稍后再议,需考量周边环境、交通便利、安全等诸多因素。今日先将大体框架定下。”
他总结道:“总而言之,新式纺车工坊与珍宝楼二事,便如此定下。望诸位尽快筹措资金,珍宝楼选址与筹备亦需抓紧。此事若成,不仅于国有利,于诸位府上,亦添一稳定财源。望诸位同心协力,共谋其利。”
“臣等谨遵殿下吩咐!定当竭尽全力!”众人齐声应诺。
又商议了一些细节后,此次勋贵会议便告一段落。众勋贵满怀心思与期待,陆续告辞离去。
朱雄英最后离开魏国公府,看着金陵城繁华的街景,心中默默盘算。
「二十万两一家,这二十份便是四百万两的启动资金,足以让新式纺车工坊迅速在全国主要州府铺开,甚至可能还有不少盈余。」
「这些盈余或许可以补贴神机营扩军,父王、爷爷听闻此事定然会大喜!」
「而将这群能量巨大的勋贵利益与自己的革新事业绑定,其带来的隐形助力,更是难以估量。」
帝国的商业变革,就在这魏国公府的这次会议中,迈出了实质性的关键一步。接下来,便是将蓝图变为现实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