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恍恍惚惚的东瀛使者后,朱雄英片刻未停,立刻前往春和殿,准备向父王朱标禀报谈判的详细结果。
然而,春和殿的内侍却告知,太子殿下刚被陛下召往乾清宫议事去了。
朱雄英心念一转,正好,省得自己跑两处了,便转身径直往乾清宫而去。
乾清宫东暖阁内,朱元璋与朱标父子二人正在商议西南军务。
御案上铺着云南舆图,朱元璋手指点着麓川宣慰司的位置,神色凝重地与朱标分析着沐英送来的最新军情,以及进兵方略。
就在这时,内侍禀报皇太孙殿下求见。
“宣他进来。”
朱元璋抬起头,暂时将目光从舆图上移开。
朱雄英步入殿内,见礼之后,见父王和皇爷爷正在议事,便言简意赅地将方才在东宫接见东瀛使者、以及谈判的初步结果禀报了一遍。
他重点说了天价售铳、捆绑商约、以及分别接见、暗示扶持以期使其相互制衡的策略。
朱元璋听完,面无表情,只是手指无意识地敲着御案,心中却是念头飞转:
「嘿!咱这大孙,下手是真黑啊!五百两一支破铜烂铁?一家两千支就是二百万两白银?这简直比抢钱还快!」
「还有这分别接见、许以空头承诺的手段,深得分化瓦解之精髓!像咱!哈哈哈!」
「不过,这般也好,让倭人狗咬狗,咱大明坐收渔利,还能赚的盆满钵满!」
朱标听完,沉吟片刻,先是点了点头:“英儿此番应对,软硬兼施,既显天朝威严,亦谋得实利,更埋下制衡之楔,颇合机宜。”
他对儿子的谈判手段表示了肯定。
但随即,他话锋一转,目光敏锐地看向朱雄英,问出了一个关键问题:“开放港口,发展官营海贸,以控倭国商贸,此策长远来看,确有益处。然,为父有一事不解。东瀛可供选择的良港不止一处,你为何独独选中那个名为‘温泉津’的港口?此港位于本州西岸,并非最繁盛之处。英儿,你坚持选定此地,是否……另有深意?”
他微微前倾身体,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探究:“为父曾阅览杂书,听闻东瀛国内银矿颇丰。你素来博闻强记,坚持要这‘温泉津’,莫非……是知晓其附近蕴藏着某种……特别丰饶的矿藏?比如,大型银矿?”
朱雄英心中猛地一凛!
「父王果然心思缜密,目光如炬!竟然直接猜到了根子上!」
「我总不能直接说,我知道那里有座‘石见银山’,是未来几百年内世界上最大的银矿之一吧?」
「按照历史,这银山现在还没大规模开采,但其潜在储量……」
「若是按后世资料估算,初期一年悠着点挖,产出几百万两白银不在话下;若加大开采力度,上千万两也轻轻松松;若是竭泽而渔式地拼命挖,巅峰时几千万两都有可能!这让我怎么说出口?」
他的心念电转,瞬间想到了一个说辞。
虽然荒诞,但在当下,或许是最合理的解释。
他脸上露出一种恰到好处的表情,混合着些许神秘和认真,微微躬身道:“父王明鉴,儿臣确有一些……特别的感应。”
他斟酌着用词,“不瞒父王、皇爷爷,近日常翻阅东瀛图志,昨夜竟得一奇梦。梦中见本州岛西海岸,霞光万道,瑞气千条,尤其‘温泉津’一带,金光冲天,似有龙蛇起陆之象,一派金碧辉煌!儿臣醒来,心有所感,此乃祥瑞之兆!或许正应了父王所言,彼处地下,真蕴藏着巨大的祥瑞之物,比如……父王所推测的丰沛银矿,亦未可知?”
他这番话说得半真半假,将“先知”巧妙地包装成了“祥瑞之梦”。
朱元璋端坐其上,将孙儿的心声听了个一清二楚!
「好小子!编!接着编!还祥瑞之梦?霞光万道?金碧辉煌?」
「要不是咱能听见你心里那‘几百万两’、‘上千万两’、‘几千万两’的算计,咱都快信了你这套鬼话了!」
「石见银山?未来世界最大银矿之一?一年产量能到几千万两?!」
当“几千万两”这个数字清晰地传入朱元璋脑海时,纵然是他这位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开国皇帝,握着奏本的手也不由自主地猛地一抖。
那份关于云南军情的奏本“啪”地一声轻响,掉落在了御案之上!
他心中已是惊涛骇浪!
「一年几千万两?!这……这相当于我大明鼎盛时期数年的国库岁入!若能得之,何事不可为?!」
一个无比清晰的认知在他心中炸开:
「老天爷!若真如此,那哪里是银矿?那是一座能让我大明国力暴涨数倍、乃至十倍的擎天玉柱!难怪英儿对此地如此执着!」
但他脸上却迅速恢复了平静,甚至顺势露出了一丝“将信将疑”却又“宁可信其有”的神情。
朱元璋轻咳一声,掩饰住瞬间的失态,顺着孙子的话说道:“哦?竟有此事?祥瑞入梦?若果真如此,那此地倒是值得格外关注了。”
朱标听着儿子的解释,又见父皇似乎并未斥其为无稽之谈,反而有些重视,虽觉“托梦”之说有些玄虚,但想到这个儿子自幼便常有惊人之举和“奇思妙想”,且往往应验,便也按下心中疑虑。
他颔首道:“既然英儿有此感应,或许冥冥中自有天意。若真能发现大型银矿,于国于民,确是莫大祥瑞。此事,可依计而行。”
这时,朱标又想到另一个问题,转向朱元璋道:“父皇,只是英儿所定这火铳价格,五百两一柄,是否……过于高昂了些?首批各两千支,便是二百万两白银。儿臣恐倭国财力难以承受,若使其知难而退,反倒不美。”
朱元璋心中暗笑:
「标儿还是太仁厚了!对付倭人,就得下狠手!」
但他还未开口,朱雄英已从容接话道:“父王所虑极是。价格自然可以商谈。儿臣打算,若他们愿意支付现银,而非以物易物,便可给予折扣,比如……九折优惠。但前提是,开放‘温泉津’为通商口岸、允我派驻官员、以及我朝有权自行追剿倭寇等核心条款,必须写入商约,不容商议!此乃底线。”
朱元璋听完,眼中赞赏之色更浓,拍板道:“嗯!英儿考虑得周全!价格可略作浮动,但核心之利必须抓住!就按英儿说的办!标儿,具体商约细则,你盯着点,务必周密。”
“儿臣遵旨。”朱标见父皇和儿子意见一致,便也不再异议。
“好了,倭国之事,便如此定下。英儿,此事你全权跟进,与你父王商议着办。”
朱元璋一锤定音,目光重新落回云南舆图上,“现在,咱们还是先议议眼前这麓川之役吧!”
朱雄英与朱标齐声应道:“是!”
乾清宫内,祖孙三代的注意力,重新聚焦于西南即将到来的战事。
而一条通往东瀛巨大财富的暗线,已在这番充满机锋的对话中,悄然埋下。
朱元璋心中已然明了,那座名为“石见”的银山,其价值远超想象。
一个无比坚定的念头如同烙印般刻入他的心底:
「这座银山,无论用什么方法,必须握在大明手中!」
它将成为未来大明国力腾飞,不可或缺的基石。
而这一切,都源于他这位能“梦兆祥瑞”的好圣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