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人踏着石阶拾级而上,刚至第三层殿门,一股难以名状的恶臭便如潮水般涌来。
那是腐肉与脓血混合着霉味的气息,辛辣刺鼻,直钻鼻腔,令人喉头翻涌,几欲作呕。
更诡异的是,此处空气竟如凝固的琥珀般纹丝不动,连呼吸都带着滞涩的沉重感。
仿佛周遭的气流都被某种无形之力禁锢,压得人胸口发闷。
抬头望去,殿门内侧的巨幅壁画骤然映入眼帘:中央是普贤菩萨法相庄严,身披璎珞,手持菩提叶。
端坐于六牙白象之上,白象四蹄踏莲,象牙莹润如玉,象征着诸佛理德与行德的行愿之道。
然而这般神圣景象,却被周遭密密麻麻的老鼠破坏殆尽——那些灰黑色的鼠群体型异常肥硕。
尖牙外露,正疯狂地啃咬着壁画中的菩萨衣袂与白象鳞甲,颜料剥落处露出斑驳的墙体。
神圣与污秽在此刻形成刺眼的对峙,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壁画之下,四个身影蜷缩在地,正不断发出细碎而凄厉的“求饶”声。
那是两个黑衣女童与两个青衣童子,年纪不过十二三岁,却面色惨白如纸。
身躯蜷缩成一团,双手死死护住头部,仿佛在抵御着无形的啃噬。
肖屹潇一行人快步上前,待看清眼前景象时,无不倒抽一口凉气,震惊得无以复加。
只见四个孩童的衣物早已被脓血浸透,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布满了碗口大小的脓疮。
疮口破裂处,黄稠的脓液混合着暗红的血珠不断渗出,溃烂的皮肉间甚至能看到蠕动的蛆虫。
更令人心惊的是,他们周身隐隐流转的灵力波动沉稳而浑厚,赫然是七品以上的修为。
这般境界的修行者,竟落得如此凄惨境地,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幽暗的廊道里,诡异的氛围如浓稠墨汁般化不开。白刃垂眸合掌,神色平静得仿佛眼前晃动的童男童女不过是浮尘幻影。
指尖佛珠转动的速度始终平稳;梵蒂斜倚着斑驳的石壁,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腰间弯刀。
嘴角勾起一抹讥诮,对那悲戚的哭喊声充耳不闻,眼底甚至闪过一丝玩味,似在看一场有趣的闹剧。
肖屹潇尚在消化眼前的异象,眉头紧锁,眼中满是惊疑;云强攥紧了腰间长剑,指节泛白,神色凝重如铁。
狄迦的呼吸已有些急促,眼神躲闪,显然被眼前的惨状吓得心神不宁。
三人还未从童男童女围拢的阵仗中回过神,便被那齐刷刷的跪拜惊得怔在原地。
“太难受了……求求你们,救救我们……”稚嫩的嗓音带着撕心裂肺的哭腔。
泪水顺着孩童们苍白的脸颊滑落,本该惹人怜爱的模样,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
肖屹潇正欲开口询问,心中虽有疑虑,却忍不住生出几分怜悯;身旁的云强突然发出一声惊呼。
离他最近的那名童女猛地抬起头,眼眶翻红,嘴角咧开一个不合常理的弧度。
带着腥臭的风直扑而来,尖细的牙齿径直咬向她的手臂!
“小心!”肖屹潇话音未落,一股浓郁到令人作呕的黑气从童女口中喷涌而出。
那气息混杂着腐臭与阴寒,像是万年古墓中的瘴气,两人猝不及防吸入一口。
顿时胃里翻江倒海,不约而同地弯腰呕吐,脸色瞬间惨白。
求生的本能让肖屹潇抬手一掌拍出,掌风裹挟着真气,带着几分仓促;云强也挥剑格开扑来的孩童。
剑光凌厉却难掩慌乱;狄迦更是连滚带爬地避开攻击,脸上血色尽失。
被击飞的童女摔在地上,黑气却如附骨之疽般钻入两人经脉,带来一阵刺骨的冰寒,让他们浑身一颤。
更骇人的是,其余童男童女仿佛被激怒的野兽,双眼赤红,口中发出嗬嗬的怪响。
纷纷张开嘴露出尖利的牙齿,疯了似的朝三人扑来。肖屹潇与云强背靠背抵挡。
掌风与剑光交织,将扑来的孩童一一击飞。可诡异的是,那些孩童落地后并未再进攻。
反而蜷缩在角落,重新露出求饶的神情,泪水涟涟地哭喊着“难受”。
但他们的嘴巴却张得极大,像是缺氧的鱼般拼命吮吸着空气中的气息。
喉咙里发出贪婪的咕噜声,眼神深处藏着毫不掩饰的渴望。
“不好!这空气有毒!”云强突然脸色煞白,只觉得体内气血翻涌。
方才吸入的黑气竟在经脉中四处乱窜,破坏着真气运转,连忙盘膝坐下,运转内力护体。
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狄迦本就胆寒,此刻更是吓得魂飞魄散。
哪里还顾得上旁人,手脚并用地朝着楼梯下方狂奔而去,只留下一串慌乱的脚步声,连回头都不敢。
肖屹潇只觉得丹田内的真气运转滞滞,黑气带来的寒意让他牙关打颤,浑身肌肉僵硬。
他下意识地也想跟着逃离,可瞥见盘膝运功、毫无防备的云强,脚步又硬生生停住。
好歹是一路同行的伙伴,岂能丢下她独自逃生?他转头看向一旁冷眼旁观的梵蒂与白刃。
语气带着一丝急切与恳求:“两位前辈,此地凶险,能否带我们一同离开?”
梵蒂闻言,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语气慵懒又带着几分不耐:“自己的麻烦自己解决。”
“我去第四层等你,可别让我久等。”说罢,她身形一晃,如鬼魅般掠向楼梯。
眨眼间便消失在黑暗中,丝毫没有停留的意思。
白刃缓缓睁开眼,双手合十,低诵一声“阿弥陀佛”,语气平淡无波。
既无应允也无拒绝,随后竟也转身迈步,沿着楼梯往下走去。
身影很快隐没在廊道的阴影里,仿佛眼前的危机与他毫无干系。
只留下肖屹潇与运功中的云强,面对着那些时而求饶、时而凶戾的孩童。
以及弥漫在空气中越来越浓郁的毒瘴。
两人背靠背盘膝而坐,双掌抵在丹田处凝神运功。护体真气在经脉中艰难流转。
试图驱散侵入体内的黑气,可那些阴邪之气如同附骨之疽,非但没能逼出。
反而顺着气血蔓延开来,带来阵阵刺痛。不知何时,两人周身竟萦绕起淡淡的黑雾。
丝丝缕缕从毛孔中渗溢而出,将他们笼罩在一片诡异的暗沉之中。
而他们沉浸在运功抗毒的专注里,对此毫无察觉。
突生的剧痛与奇痒如同惊雷般炸响在脑海!肖屹潇只觉得浑身经脉像是被无数只尖嘴老鼠疯狂啃噬。
皮肉下仿佛有千万条小虫在蠕动穿梭,那种又痛又痒、钻心蚀骨的感觉。
让他浑身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牙关咬得咯咯作响,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浸湿了发丝。
他强撑着不让自己失态,可意识已被这极致的折磨搅得一片混乱。
心中只剩破口大骂的念头:“完了完了!这鬼地方果然没一桩好事!老子连遗言都没来得及写。”
“难道就要栽在这群小鬼和毒瘴手里?还有白刃、梵蒂和逃兵狄迦!三个没良心的东西。”
“竟然就这么把我们丢下了!等着瞧,老子要是能活着出去,定要你们好看!”
一旁的云强亦是备受煎熬,浑身的痛痒让她青筋暴起,脸色涨得通红。
却死死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可她心中的念头却与肖屹潇截然不同。
能清晰感受到背后肖屹潇温热的身体,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淡淡的汗味与真气运转时的气息。
让她浑身不自在,“无语……”云强在心中默默吐槽,“我一个大男人,和另一个大男人背靠背贴这么近!”
“他就不能稍微离我远一点吗?”可转念一想,此刻两人身处险境,若是分开。
恐怕更难抵挡毒瘴与孩童的攻击,只能硬着头皮忍了下来,心中暗自嘀咕:“算了算了。”
“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可别太刻意了,免得显得我矫情……”
两人各怀心思,都在强忍着那非人的折磨,护体真气与体内黑气激烈交锋。
周身的黑雾时浓时淡,而那些蜷缩在角落的童男童女,此刻正缓缓抬起头。
赤红的眼眸死死盯着他们,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无声地逼近。
痛痒蚀骨的折磨几乎要撕碎神智,肖屹潇牙关紧咬,舌尖尝到淡淡的血腥味,视线开始模糊。
就在意识即将沉沦之际,眼角余光突然瞥见廊道壁画上的异状——那沉寂的菩提叶。
竟在黑气翻涌中微微震颤,叶脉间流转着细碎金光,隐然浮现出普贤菩萨骑象渡厄的法相残影。
六牙白象踏云而行,周身佛光如月华般清润,与周遭的阴邪之气形成鲜明对峙。
“师父!看壁画中的菩提叶!”肖屹潇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声音因剧痛而嘶哑变形。
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眼神死死盯着壁画。
云强被这声呼喊拽回清明,猛地睁眼望去,只见壁画上的菩提叶已然光华大盛。
普贤法相愈发清晰庄肃,白象双目垂慈,周身金光如出鞘利剑。
硬生生刺破弥漫的黑雾,照得廊道亮如白昼。他瞬间心领神会,双手翻飞。
迅速结出普贤菩萨“定印”,掌心真气激荡,沉声道:“徒儿,以真气引法相之力,我助你稳固经脉!”
话音未落,她后背微微绷紧,精纯的真气如奔涌的溪流汇入江河。
顺着与肖屹潇相贴的背脊源源不断涌入,与对方体内那丝从壁画传导而来的菩提暖光交织相融。
化作一股温润而磅礴的力量。
肖屹潇只觉一股浩然正气顺着经脉贯通四肢百骸,此前被黑气侵蚀的滞涩感瞬间消散。
啃噬皮肉的“鼠群”仿佛遇到克星,躁动渐歇。他当即凝神静气,摒弃杂念。
一心观想壁画上的普贤法相,双手缓缓结出“施愿印”,口中不自觉地低诵起晦涩的真言。
那是幼时听电影里寺庙高僧念过的片段,此刻竟如本能般脱口而出。
奇妙的是,两人背靠背的身形,竟与壁画上的普贤法相隐隐呼应。
金光从他们周身穴位迸发而出,渐渐汇聚成一道半圆形的佛光结界。
将两人护在中央,同时如牢笼般将周遭的黑气死死禁锢。
结界之内,那些啃噬经脉的“鼠群”在金光灼烧下发出凄厉尖啸。
化作缕缕黑烟蒸腾消散;两人身上渗溢的黑雾则如退潮般飞速褪去。
被结界逼迫着凝聚成一团翻滚咆哮的黑球,黑球中隐约可见无数痛苦扭曲的虚影。
显然是被黑气吞噬的怨念所化。
“合力一击!”肖屹潇眼中精光爆射,一声大喝震得空气嗡嗡作响。
体内真气毫无保留地涌出,两人心有灵犀,同时催动全身真气。
佛光结界骤然收缩,化作一柄耀眼夺目的金杵,杵身刻满繁复的梵文。
顶端萦绕着普贤法相虚影,金杵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径直刺入黑球核心。
“嗷——!”黑球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哀嚎,普贤法相顶端的白象仰头长鸣。
六牙齐张,猛地将黑球撕得粉碎。黑气消散的瞬间,空气中的腐臭与阴寒如冰雪遇骄阳般荡然无存。
廊道内恢复了清明,那些此前凶戾异常的童男童女,眼中的赤红迅速褪去。
身子一软倒在地上,脸上恢复了正常孩童的稚嫩与疲惫,沉沉睡去,嘴角还挂着一丝安稳的笑意。
肖屹潇与云强同时瘫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浸湿了衣衫。
周身的金光渐渐收敛,壁画上的菩提叶光华黯淡,化作点点荧光融入两人体内。
带来一股持久的温润之力。肖屹潇抹了把额头的冷汗,看向身旁同样面色苍白、气息不稳的云强。
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想到这壁画中的普贤渡厄法相,竟藏着如此惊人的神力。”
“刚才可真是吓死我了,还以为要交代在这儿。”
云强脸颊微红,下意识地往旁边挪了挪,避开了与肖屹潇的直接触碰。
随即点点头,语气仍带着几分心有余悸:“若非你反应迅速,又得法相庇佑。”
“我们今日怕是真要栽在这里了。” 她抬手理了理凌乱的衣衫,眼底闪过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