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如纱,缠绕着瓦当镇外的山林。
迟迟未曾散尽,将枝叶晕染得朦胧一片。
大锤早早套上牛车,满车锻造完毕的刀枪剑戟码得整整齐齐。
铁刃在薄雾中泛着冷冽的光,折射出细碎的银辉。
二锤扛着柄新铸的朴刀走在牛车旁,刀柄被他攥得发热。
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刀鞘上的锤纹,纹路粗糙却带着熟悉的温度。
他时不时摸出腰间的铁弹丸在掌心把玩。
圆润的铁球随着指尖转动,眼神里满是对未知的好奇。
又夹杂着几分难以掩饰的紧张,频频张望四周郁郁葱葱的山林。
生怕突然冲出一伙土匪,把这满车武器劫了去。
山路崎岖,牛车轱辘碾过碎石。
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像是不堪重负的呻吟。
在寂静的山林间格外清晰,惊起枝头几只飞鸟。
大锤坐在车辕上,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花白的眉毛拧成一团,嘴里念念有词。
声音被晨雾裹着,含混不清:“这胡公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咱们送货上门,倒像是去赴什么盛宴似的。”
他越想越觉得蹊跷,那胡公子出手阔绰。
行事却透着几分神秘,让人摸不着头脑。
心里不免多了几分戒备,握着缰绳的手也紧了紧。
日头渐渐升到中天,金色的阳光穿透晨雾。
洒在山林间,将枝叶的影子拉得颀长。
青云寨的轮廓终于出现在山坳间,依山而建,气势恢宏。
寨门是厚重的实木打造,上面钉着密密麻麻的铁钉。
尖刺朝外,透着几分生人勿近的威严。
院子里飘出浓郁的饭菜香气,混杂着柴火的烟火气。
几个穿着青布衣裙的侍女正围着灶台忙碌。
锅碗瓢盆的碰撞声、柴火的噼啪声交织在一起。
倒不像个打家劫舍的土匪窝,反倒有几分寻常宅院的温馨烟火气。
“汪!汪!汪!”
院子里几条大黄狗突然竖起耳朵。
冲着寨门方向狂吠起来,尾巴绷得笔直。
眼神警惕地盯着来人,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嘶吼。
打破了院子的宁静。
大锤连忙勒住牛绳,停下牛车。
二锤放下肩上的朴刀,上前三步。
砰砰砰敲了敲寨门,声音洪亮得震得门板微微发颤:“有人在吗?我们是瓦当镇吴记铁铺的,来给胡公子送武器!”
门栓“哗啦”一声被拉开。
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侍女探出头来。
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脸上带着婴儿肥。
一双眼睛水灵灵的,透着几分灵动。
见是父子俩和满车武器,她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脸上堆起甜甜的笑意,嘴角还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二位可是大锤师傅和二锤小哥?公子昨晚特意吩咐过,说今日有贵客送货物上门,让奴家好生招待。”
她侧身让开道路,引着两人往里走。
脚步轻快得像只小鹿,“公子昨夜喝了些酒,这会儿还没醒来,二位先吃点东西歇歇脚吧,赶路辛苦了。”
“贵客?”
大锤和二锤同时愣住,相互对视一眼。
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满满的迷惑。
大锤摸了摸后脑勺,粗糙的手掌蹭得头皮发痒。
心里嘀咕:“咱们就是个打铁送货的,怎么就成贵客了?这青云寨的规矩也太奇怪了。”
他活了大半辈子,送货上门要么是结钱走人。
要么是被人呼来喝去,这般被当作“贵客”招待,还是头一遭。
二锤更是忍不住咧嘴,悄悄扯了扯老爹的衣角。
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不解:“老爹,这胡公子是不是认错人了?咱们就是来送武器的,用得着这么客气吗?”
进了院子,饭菜的香气愈发浓郁,勾得人食欲大动。
侍女将两人引到堂屋,只见八仙桌上早已摆满了酒菜。
一盘油光锃亮的酱肘子,外皮焦脆,透着诱人的红润。
油脂顺着盘子边缘缓缓流淌,看着就让人垂涎欲滴。
一碗炖得酥烂的山鸡,肉质脱骨,汤汁金黄浓稠。
飘着几片翠绿的葱花,鲜香味儿直钻鼻腔。
还有几碟爽口的凉拌野菜,青翠欲滴。
带着山野的清新,能解去一路的疲惫。
旁边温着一壶米酒,酒香袅袅,沁人心脾。
父子俩爬了一上午山路,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
肚子咕咕直叫,发出清晰的声响。
此刻见了这般丰盛的饭菜,也顾不上多想。
坐下便狼吞虎咽起来,碗筷碰撞得叮当响。
大锤抓起酱肘子大口啃着,油脂顺着嘴角往下淌。
滴在衣襟上也浑然不觉,含糊不清地说:“这青云寨的伙食,比咱们家过年还好!”
二锤则捧着碗,筷子夹菜的速度快得像雨点。
一口野菌炖鸡汤下肚,鲜得他眯起眼睛。
眉毛都快飞起来了,嘴里还不停念叨:“好吃!这野菌炖鸡汤也太鲜了!比娘炖的还香!”
两人风卷残云般将一桌子菜扫了个精光。
连米酒都喝了个底朝天,碗底都舔得干干净净。
连一丝汤汁都没剩下,肚皮撑得圆滚滚的。
吃饱喝足后,大锤打了个响亮的饱嗝。
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满足地喟叹一声。
正想问问胡公子何时醒来,好交接货物、结算钱款。
那小侍女又笑着走了过来,手里端着一壶热茶。
茶香袅袅,驱散了酒意带来的昏沉:“二位一路辛苦,公子吩咐了,让奴家带你们去客房午睡休息,等公子醒了再过来唤你们。”
跟着侍女穿过回廊,脚下的青石板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两侧的花丛里开着不知名的野花,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花瓣上还沾着晨露,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两人被引到两间相邻的客房,房间不大。
却十分整洁,床上铺着崭新的粗布被褥。
还带着阳光晾晒后的温暖味道,让人忍不住想陷进去。
墙角摆着一张木桌、两把椅子,桌上放着一壶清茶。
茶杯倒扣着,摆放得整整齐齐,透着几分讲究。
大锤站在房门口,眉头皱得更紧了。
心里的困惑像滚雪球似的越来越大:“咱们就是来送个货,怎么又是好酒好菜招待,又是安排午睡的?这送货的啥时候这么吃香了?”
他总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这胡公子如此厚待。
怕是另有图谋,墨家的手艺虽好。
可也不至于让对方这般重视,背后定有缘由。
二锤也挠了挠头,一脸茫然地打量着房间。
手指轻轻触碰着崭新的被褥,触感柔软舒适。
喃喃道:“难不成这胡公子真有什么事求咱们?还是说,他看中咱们墨家的手艺了?”
父子俩站在走廊里,你看我我看你。
满心都是不解,眼神里满是疑惑。
却又隐隐觉得,这青云寨和胡公子。
比他们想象中还要不简单。
那满桌的酒菜、整洁的客房,像是一张温柔的网。
让他们既好奇又警惕,不知道接下来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