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弦琴的弦音骤然响起,清泠如山泉漱石。
穿透了会场的喧嚣,落在每个人的心尖上。
黄燕仪玉指轻抬,腕间银镯随着动作微微晃动。
发出细碎的叮当声,与琴音相和,宛如天籁。
她随着旋律缓缓舒展身姿,动作轻缓得如同流云初动。
不见半分急躁,没有如红袖招那般踏鼓而舞。
只在高台中央的雪色锦毯上缓步旋身。
每一步都踩得恰到好处,似与天地韵律相融。
鹅黄裙摆如流水般铺展,银线绣就的缠枝莲纹在宫灯映照下流转生辉。
宛如碧波中骤然绽放的莲华,层层叠叠,美不胜收。
晃得人移不开眼。
指尖起落间,她的舞步与琴音丝丝入扣,分毫不差。
时而轻舒广袖,袖角翻飞如流云漫卷。
掠过鼻尖时带着淡淡的茉莉香,清雅宜人。
时而足尖轻点,身形微旋,裙摆旋成圆润的弧度。
像一轮皎洁的满月。
鬓边茉莉的露珠随之轻颤,似要滚落却始终稳稳停驻。
仿佛被无形的力道牵引。
与那日击鼓时的飒然不同,此番舞姿更显清逸灵动。
举手投足间带着几分书卷气,却又藏着旁人难以察觉的凌厉。
柔婉中暗藏劲道,于清雅中透着锋芒。
广袖挥落时,带起的气流拂动案上纸页,簌簌作响却未将纸张吹落。
可见内劲收放之精妙;足尖点地时,锦毯上竟未留下半分凹陷。
举重若轻,尽显宗师底蕴。
她的眼神始终低垂,望着身前的锦毯。
长睫如蝶翼轻颤,细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淡淡的阴影。
掩去了眼底的锐利锋芒,只余下一片沉静如水的淡然。
红唇微抿,色泽莹润,随着琴音的起伏,轻声哼唱起来。
声音不大,却能清晰地传到会场的每一个角落。
歌声清越婉转,如空谷莺啼,又似寒潭雁鸣。
与琴音交织成韵,丝丝缕缕缠绕在耳畔。
唱的正是《凤栖梧》的词句:“渐遏遥天,不放行云散。坐上少年听不惯。玉山未到肠先断。”
歌声里没有寻常女子的哀怨缠绵,反倒带着几分孤高与坚韧。
如寒梅傲雪,似青松立崖。
尾音拖曳时,似有若无的内劲顺着声波扩散。
让在场不少内力浅薄之人都觉得心口微颤,莫名生出一股肃然之意。
琴音陡然转急,如骤雨将至,如惊雷欲炸。
急促的旋律敲击着人心,让人不由得屏住呼吸,心跳都跟着节奏加快。
黄燕仪的舞步也随之加快,身姿愈发灵动矫捷。
如追风逐电,方才的温婉清逸瞬间化作凌厉飒爽。
她旋身、折腰、跃起,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
没有半分拖沓。
折腰时,上半身几乎与地面平行,发丝垂落拂过锦毯。
腰背却挺得笔直,不见半分娇弱,宛如一柄蓄势待发的利剑。
跃起时,身形如轻鸿掠空,如流萤逐月。
裙摆翻飞如伞,足尖绷直如箭,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
看得人眼花缭乱。
落地时悄无声息,仅裙摆轻轻晃动,带起一阵香风。
吹得周围的宫灯光影摇曳,明暗交错,如梦似幻。
最惊艳的是她的收尾——琴音戛然而止的刹那。
黄燕仪足尖一点,身形骤然拔高,如凤凰冲天而起,气势如虹。
广袖猛地展开,如凤凰开屏,鹅黄的裙摆在空中定格成最美的姿态。
银线流转,光华夺目,仿佛整个人都在发光。
紧接着,她稳稳落地,双膝微屈,对着四方微微颔首。
仪态万方,优雅从容。
鬓边的茉莉轻轻晃动,一滴露珠终于滚落,晶莹剔透。
滴在锦毯上,晕开一小点湿痕,转瞬即逝,却留下无限余韵。
让人回味无穷。
全场寂静了片刻,落针可闻。
每个人都还沉浸在方才的惊艳之中,连呼吸都舍不得大声。
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喝彩声,震耳欲聋。
连湖面的涟漪都被震得愈发急促,一圈圈扩散开来。
文人墨客们纷纷击节赞叹,有人挥毫泼墨。
笔尖行云流水,当场写下“舞姿惊鸿,歌声裂石”的诗句。
墨香四溢,字句间满是赞叹。
蒋十三跳着脚鼓掌,手掌拍得通红。
掌心火辣辣的疼却浑然不觉。
脸上满是激动与崇拜,声音嘶哑仍不停歇。
嘴里反复喊着“姐姐好厉害!”
陈仓更是激动得满脸通红,连拍大腿。
连喊“妙哉!妙哉!”,全然忘了平日里的粗鄙。
眼神里满是痴迷。
观景楼内,珠帘后的北伯侯苏明指尖敲击着栏杆。
节奏沉稳,指节泛白,眼神深邃地望着高台上的身影。
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眼底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不知是欣赏,还是算计。
而人群中的胡念祖,眉头微蹙,眼神锐利如鹰。
穿透了满场的喧嚣与喝彩,死死盯着高台上的黄燕仪。
不敢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他分明察觉到,黄燕仪在表演的最后一瞬。
借着裙摆的掩护,指尖对着观景楼的方向,打出了一个极隐蔽的沙场暗号。
那是三短一长的节奏,正是军中传递“目标确认”的信号。
胡念祖心头一沉,如坠冰窖,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
思绪飞速运转:这黄燕仪莫不是军中之人?
看这暗号手法,绝非普通兵士,定是核心人物。
那这看似风雅的诗会,到底藏着什么目的?
是为了刺杀北伯侯,还是另有图谋?
她又是为了谁而来?一个个疑问在他脑海中盘旋。
如迷雾笼罩,让这场诗会更添了几分扑朔迷离。
他只觉得周遭的喝彩声都变得刺耳起来。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