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九公率军踏入并进城,马蹄踏在青石板路上,只听得空旷的回响,每一声都像是敲在人心上,带着说不出的沉闷。
街道两侧的屋门紧闭,门板上的铜环锈迹斑斑,窗棂上积着薄薄的灰尘,别说百姓,连只乱窜的野猫都看不见。
死寂的氛围像一张无形的网,压得人心头发闷,连呼吸都带着几分滞涩,右骑军的兵士们下意识地握紧了兵器,眼神里满是警惕。
他眉头瞬间拧紧,丹凤眼眯成一条锐利的缝,目光警惕地扫过街巷拐角的阴影,又猛地抬头望向城墙上的陈到。
对方依旧负手而立,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此刻看在他眼里,竟透着几分说不出的诡异,像是猎人看着落入陷阱的猎物。
邓九公心头咯噔一下,一股寒意顺着脊梁骨往上爬,激得他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猛地勒住缰绳,胯下战马不安地刨着蹄子。
他侧身凑近邓婵玉,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女儿,情况不对!这是个圈套!等下看我手势,你带着亲卫先走!”
邓婵玉闻言,浑身一震,攥着长枪的手瞬间收紧,指节泛白,连掌心都被枪杆硌得生疼。她抬眼看向父亲紧绷的侧脸,又扫了一眼空荡荡的街道。
秀眉拧成一团,语气里满是惊惶,却又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坚定:“父亲大人!要走也是你先走!我带亲卫断后!”
不等邓九公反驳,邓婵玉猛地拔高声音,银枪直指城头,枪尖的寒光映着她眼底的决绝,对着身后的亲卫队厉声呐喊:“杀!眼前的人全是罪民!后面的兄弟们听着,豁出性命也要护着大帅突围!”
她的声音清亮,却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杏眼里燃着熊熊怒火,丝毫不见半分惧色,仿佛要将满腔的怒意都倾泻出来。
城墙上的陈到看到这一幕,脸上终于绽开一抹了然的冷笑,仿佛这一切都在他的算计之中,眼底的戏谑几乎要溢出来。
他缓缓抬起右臂,手臂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猛地向下一挥,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意。
“杀!”
随着一声暴喝,早已埋伏在城门两侧的白毦兵,如猛虎下山般冲杀出来,手中的长刀寒光闪闪,刀锋划破空气,发出刺耳的嗡鸣。
他们瞬间将刚刚入城一半的右骑军,狠狠切成两段,前后的队伍被彻底隔断,惨叫声瞬间响彻街巷。
刹那间,密集的枪声骤然响起,子弹如雨点般朝着城门处的右骑军倾泻而去,打在甲胄上叮当作响,嵌入皮肉里发出闷响,惨叫声此起彼伏。
几十门早已架好的大炮齐声轰鸣,炮口喷出滚滚浓烟,炮弹拖着长长的火光,精准地落在远处尾部的右骑军阵中。
爆炸声震耳欲聋,硝烟滚滚升腾,将半边天空都染成了灰黑色,碎石和泥土混着鲜血四处飞溅,景象惨烈至极。
炸弹包如冰雹般从天而降,在人群中炸开,断裂的肢体四处横飞,鲜血溅满了青石板路,顺着石板的缝隙蜿蜒而下,汇成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河。
受伤的战马在血泊里挣扎,发出一声声撕心裂肺的绝望哀嚎,有的马腿被炸断,瘫在地上不断抽搐,整座城池俨然化作人间炼狱。
邓九公被部下死死护在中间,耳边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和惨叫声,他看着身边的将士一个个倒下,有的被炮弹炸得尸骨无存,有的被刀枪刺穿胸膛。
双目赤红如血,眼眶几乎要裂开,却被潮水般的人潮裹挟着,身不由己地朝着城外冲去,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踉踉跄跄地站稳身形,缓过神来清点残部,脚下的土地黏腻湿滑,全是未干的血迹。
看着身边寥寥无几、浑身浴血的将士,他们的甲胄残破不堪,脸上满是疲惫和恐惧,他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痛得几乎无法呼吸——十万铁骑,如今竟十不存三!这惨烈的败绩,像是一块巨石,狠狠压在他的心头。
而他唯一的女儿邓婵玉,此刻还被困在那座炼狱般的城池里,生死未卜,一想到这里,他的心就像是被生生剜去一块。
“婵玉!”
邓九公发出一声嘶哑的怒吼,声音破碎不堪,猛地拔出腰间的长刀,刀身在日光下闪着凛冽的寒光,映着他布满血丝的双眼。
他双目圆睁,赤红的眼底布满血丝,就要带着残部杀回去,哪怕是拼尽最后一口气,也要把女儿救出来。
可就在这时,城墙上再次响起大炮的轰鸣声,炮弹落在他身前不远处,炸起漫天冰雪,飞溅的冰渣擦过他的脸颊。
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火辣辣的疼,鲜血顺着脸颊滑落,滴在他的衣襟上,晕开一片深色的印记。
他浑身一颤,脚步如同灌了铅般沉重,再也不敢前进一步,城墙上的炮口还在缓缓转动,冰冷的炮口对准了他们,像是在无声地嘲讽。
两行滚烫的悔恨泪水,终于从他布满血丝的虎目中滚落,砸在脚下的土地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他恨自己的鲁莽,恨自己的急功近利,更恨自己,连女儿都护不住!无尽的自责和痛苦,将他整个人都淹没了。
城内战火滔天,硝烟呛得人喉咙发紧,连空气里都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和火药味,呛得人忍不住咳嗽。
邓婵玉被白毦兵团团围住,银枪横扫,枪尖挑飞两名兵士的长刀,溅起的鲜血溅在她的脸颊上,衬得那双杏眼愈发凌厉。
她的战袍早已被鲜血染红,手臂上也添了几道深浅不一的伤口,鲜血顺着手臂往下淌,握枪的手都有些发滑。
亲卫们已折损大半,剩下的几人背靠着背,兵器碰撞声急促如雨,每一次格挡都带着虎口发麻的震颤,他们的脸上满是疲惫,却依旧咬牙坚持。
邓婵玉瞥见一名亲卫被炮弹碎片击中大腿,血肉模糊的伤口外翻着,亲卫惨叫着倒下,伸手想抓住她的衣角,最终却无力地垂落。
心头猛地一沉,一股寒意席卷全身,她知道这样硬拼下去,迟早会全军覆没,必须想办法突围。
陈到的声音从城头传来,带着戏谑的笑意,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刺进邓婵玉的心里:“邓小姐,束手就擒吧!你父亲都自顾不暇了,何必在这里白白送命?”
邓婵玉咬碎银牙,银牙几乎要嵌进肉里,反手一枪刺穿身前白毦兵的胸膛,枪尖拔出时,带出一股滚烫的鲜血。
手腕翻转间,指尖已触到腰间的锦囊,锦囊中传来熟悉的触感,那是她最后的希望,也是她压箱底的绝技——五彩石。
她眼角余光飞快扫过四周,白毦兵们正举着长刀步步紧逼,脸上满是志在必得的狠戾,他们的眼神里透着贪婪,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
邓婵玉深吸一口气,猛地扯开锦囊,掌心瞬间攥住三枚通体剔透的五彩石,冰凉的触感从掌心传来,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今日就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厉害!”
她一声娇喝,声音里带着几分豁出去的狠劲,手臂猛地扬开,三枚五彩石被她奋力掷向空中,划出三道漂亮的弧线。
石头在半空中炸开,刹那间,五彩斑斓的光芒如潮水般涌来,刺目的光芒晃得人睁不开眼,连阳光都显得黯淡无光。
白毦兵们纷纷捂眼惨叫,手中的兵器噼里啪啦掉了一地,他们的眼睛被刺得生疼,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阵型瞬间大乱。
这光芒太过耀眼,连城头的陈到都下意识眯起了眼睛,他没想到邓婵玉还有这样的后手,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邓婵玉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银枪如白龙出海,枪尖带着凌厉的劲风,挑开一道缺口,对着残存的亲卫厉声喊道:“跟我走!往城西方向撤!”
她率先冲出重围,银枪舞得密不透风,枪影重重,凡是挡路的白毦兵,要么被挑飞兵器,要么被划伤手臂,惨叫着倒在地上。
几名亲卫紧随其后,借着五彩石的余威,硬生生在包围圈里撕开了一道口子,他们拼尽全力地往前冲,生怕稍一停顿,就会被身后的追兵追上。
陈到反应过来时,气得一掌拍在城墙垛口上,石屑纷飞,他的脸色铁青,怒吼道:“还愣着干什么?给我追!死活不论!”
声音里满是怒火,震得身边的兵士们瑟瑟发抖,不敢有丝毫怠慢。
白毦兵们缓过神来,忍着眼部的刺痛,揉着发红的眼睛,举枪朝着邓婵玉的背影追去,脚步声杂乱而急促,在空旷的街巷里回荡。
邓婵玉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咬着牙加快脚步,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眼角的余光瞥见城西方向的飞檐。
那是城门的方向,心中燃起一丝希望,她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喘息,真正的危机,还在后面等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