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十六岁这年,有了自己的第一支乐队。几个半大的孩子挤在陆时砚特意为她收拾出的地下室里,鼓点敲得震天响,吉他弦蹦出的音符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莽撞与热忱。
苏清颜送水果下去时,总被扑面而来的青春气撞得心头发软。念念穿着她设计的工装马甲,袖口别着枚星星形状的别针,拨弦的样子像极了年轻时的陆时砚,眼里却又藏着和她一样的执拗。
“下周校园歌手赛,我们要唱原创。”念念抱着吉他跑出来,额角还带着汗,“歌词我改了三版,总觉得少点什么。”
陆时砚正在客厅翻乐谱,闻言扬了扬下巴:“少了点‘接地气’的东西。你写星星写月亮,不如写写楼下小卖部的冰棍,或者放学路上踩碎的梧桐叶。”
念念愣了愣,突然抓起笔冲回地下室。苏清颜看着她的背影笑:“你当年写歌,也这么被点拨过?”
“哪用点拨,”陆时砚勾住她的腰,往怀里带了带,“当年满脑子都是你,写出来的都是心跳声。”
校园歌手赛那天,苏清颜和陆时砚坐在观众席最前排。聚光灯亮起时,念念抱着吉他站在舞台中央,身后的乐队成员都是半大的孩子,脸上带着紧张的红晕。
前奏响起时,陆时砚轻轻“咦”了一声——那旋律里,藏着《时光信笺》的影子,却又被改得更明快,像溪流撞在石头上,溅起一串清亮的水花。
“梧桐叶落在单车筐,橡皮屑粘在数学题上,星星躲在爸爸的琴弦里,妈妈的剪刀裁着月光……”念念的声音干净得像山涧清泉,唱到副歌时,台下突然响起细碎的掌声。
苏清颜转头,看见几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坐在后排,其中一个是当年老校区的校工,正笑着朝她挥手。她突然想起,念念写这首歌时,特意回了趟老校区,蹲在梧桐树下看了一下午。
比赛结束后,乐队拿了银奖。念念抱着奖杯跑下台,脸上却有点蔫:“评委说歌词太‘私人’了。”
“私人的才最珍贵。”陆时砚揉了揉她的头发,“当年我唱给你听的第一首歌,也只唱给你一个人听。”
苏清颜从包里拿出个小盒子,里面是枚新做的胸针——梧桐叶形状,叶脉处刻着三个交织的名字。“给乐队的纪念品,”她说,“下次演出戴上,就当我们也在台下给你伴奏。”
那年冬天,陆时砚要办巡回演唱会,特意留了个惊喜环节。当唱到《三代星芒》时,舞台升降台缓缓升起,念念抱着吉他站在上面,和他并肩唱起了新编的合唱版。
“旧时光长出新枝桠,老故事开成了花,三代人的星芒,在同一片天空下……”父女俩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台下的荧光棒汇成星海,苏清颜坐在侧台,看着台上紧紧相依的两个身影,突然想起多年前那个在画室里,对着星空礼服默默流泪的夜晚。
原来所谓传承,从不是刻意的模仿,而是时光把最珍贵的东西,悄悄种进了下一代的骨血里。
演唱会结束后,一家三口在后台吃宵夜。念念突然说:“我想考设计系,辅修音乐。”
“怕不怕太累?”苏清颜问。
“不怕,”念念咬了口包子,眼睛亮晶晶的,“就像妈妈既要画图又要缝衣服,爸爸既要写歌又要练琴,喜欢的事,做多少都不累。”
陆时砚笑着举杯,碰了碰她的果汁杯:“好,以后家里就有两位设计师,一位音乐人了。不对——”他看向苏清颜,“你当年为我设计礼服时,可不就是半个音乐人?”
苏清颜笑着躲开他的目光,心里却像被温水浸过,软得一塌糊涂。
第二年秋天,念念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那天,他们又回了趟老校区。梧桐树的枝干更粗壮了,当年刻下的三个字被岁月磨得温润,旁边新刻的“星”字,是念念上个月刚添的。
“这是给未来的小弟弟或小妹妹留的。”她拍着树干说,语气里带着少年人的笃定。
苏清颜和陆时砚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笑意。其实他们从未刻意计划过,只是觉得,这样的时光,多一个人分享,会更温暖。
夕阳把三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梧桐树下,像一幅被时光晕染的画。念念拿出手机,拍下这一幕,设成了壁纸。
“你看,”她举着手机给父母看,“我们的星轨,连起来了。”
陆时砚牵着苏清颜的手,抬头望向渐暗的天空。第一颗星星亮起来时,他轻声说:“不是连起来了,是一直都在一起啊。”
风穿过梧桐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在应和这个关于时光、关于爱、关于三代人星芒的故事。而这个故事,还在继续,在每一个平凡的日子里,在每一次温暖的回望里,闪闪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