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僵在原地,如同被瞬间石化。
眼前的景象,已经超出了他对恐怖的全部认知。
这里不是什么怪物的巢穴,而是一个巨大、活着的、以人类为食的屠宰场。
他感觉自己的呼吸系统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刀片般的痛感。
精神上的疲惫和发动“魔音啸”后的晕眩感,在这一刻被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彻底冲散。
空洞中央,那个直径超过五十米的巨大肉巢,正如同心脏般有规律地搏动着。
“砰……砰……”沉闷而有力的声音,每一次都精准地敲击在他的心跳节拍上,让他的血液都仿佛要随着这邪异的韵律共振、沸腾。
他亲眼看到,那个被他重创的焦油行者,像一滴墨水融入清水,悄无声息地汇入了肉巢的表面,成为了这巨大怪物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而那个被【魔音啸】撕开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愈合,转瞬间便完好如初。
仿佛他拼尽全力的攻击,只是给它挠了个痒。
与此同时,一股比之前那个焦油行者强大十倍、百倍的意志,正从肉巢的核心深处,缓缓苏醒。
那不再是单纯的、充满捕食欲望的杀意,而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宏大的存在。它像一座沉寂了万年的海底火山,在这一刻,被林默这个不速之客彻底惊醒,即将迎来最暴虐的喷发。
【外来者……】
一个磅礴而混乱的意念,如同一万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入林默的大脑。这不再是之前那种还能用“安魂曲”抵挡的精神低语,而是一种碾压式的、纯粹的意志宣告。
林默闷哼一声,只觉得天旋地转,七窍都仿佛有滚烫的岩浆要流淌出来。
逃!
这是他脑海中唯一的念头。
他甚至没有勇气再多看那个肉巢一眼,转身就朝着来时的那个狭窄隧道口冲去。
然而,他快,那个苏醒的意志更快。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他来时的那个隧道口,“轰”的一声,被数不清的、从四壁破土而出的粗壮根系瞬间堵死,编织成了一面密不透风的绝望之墙。
唯一的退路,被切断了。
林默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他背靠着冰冷的根墙,剧烈地喘息着,警惕地望向那个巨大的肉巢。
他成了瓮中之鳖。
【你的身上……有‘歌者’的气息……】
【你……是来‘净化’我的吗?】
那宏大的意志再一次响起,这一次,里面带上了一丝显而易见的……憎恨。
“歌者”?是指【唱诗班的残响】吗?
林默来不及细想,因为整个洞穴,都在这一刻“活”了过来。
“唰唰唰——!”
空洞四周的墙壁上,那些挂着人类的“茧”,仿佛收到了某种指令,连接着它们的“脐带”开始疯狂地蠕动、收缩!
而那些原本表情安详的、被包裹在茧里的人类,他们的身体开始剧烈地抽搐,双眼猛地睁开!
那不是人类该有的眼睛。
他们的眼眶里没有眼白,也没有瞳孔,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如同黑洞般的纯粹黑暗。
“啊——!!!”
数百个“茧”里,同时发出了无声的尖啸。
数百股尖锐无比的精神冲击,如同海啸般,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狠狠地轰击在林默的精神屏障上。
“噗!”
林默一口鲜血喷出,“安魂曲”构筑起的精神防线,在这堪称饱和式打击的精神风暴面前,如同纸糊的一般,瞬间布满了裂痕。
他的大脑仿佛被扔进了一台正在高速运转的搅拌机,意识开始模糊,眼前的一切都出现了重影。
这就是“心脏”真正的力量吗?它甚至不需要亲自动手,仅仅是操控这些被它圈养的“口粮”,就足以将自己碾碎!
林-默死死地咬着牙,用工兵铲的末端狠狠刺进自己的大腿,剧痛让他勉强维持着最后一丝清明。
他知道,自己不能倒下。
一旦精神防线崩溃,他就会和那些茧里的人一样,变成一具被抽干灵魂、任人宰割的行尸走肉。
必须做点什么!
在精神即将被彻底撕碎的边缘,林默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死死地定格在了那些连接着“茧”和“肉巢”的,如同脐带般的能量导管上。
这些……是它的命脉!
既然无法对抗它的精神攻击,那就斩断它的能量来源!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中形成。
釜底抽薪!
他不再试图去防御那无孔不入的精神冲击,而是将所有的意志力都集中起来,守护着脑海中最后一片清醒的区域。他任由那精神风暴撕扯着自己的意识,身体则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野兽,爆发出最后的潜力。
林默双腿猛地发力,无视了大脑传来的撕裂般的剧痛,朝着离他最近的一个“茧”冲了过去!
他的目标,不是茧里的人,而是那根连接着茧的能量导管!
【愚蠢……】
那宏大的意志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意图,发出了一声轻蔑的冷笑。
地面上,数不清的黑色根须破土而出,如同活化的地刺,朝着林默的路径疯狂穿刺。
林默将这几天在生死之间磨练出的闪避技巧发挥到了极致。
他在根须的丛林中辗转腾挪,身体扭曲成各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好几次,尖锐的根须几乎是擦着他的头皮和动脉划过,带起一串串血珠。
短短十几米的距离,他却仿佛在地狱里走了一个来回。
终于,他冲到了第一个“茧”的下方!
他抬头,透过半透明的茧壁,看到了里面那个男人空洞而绝望的黑色双眼。
“对不起了。”
林默在心中默念一句,他不知道这样做是能救他,还是会直接杀死他,但他别无选择。
他举起手中的工兵铲,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那根正在搏动的能量导管,狠狠地劈了下去!
“噗嗤!”
工兵铲的利刃,成功地斩断了导管!
一股腥臭的、如同石油般的粘稠液体,从断口处喷涌而出。
那个“茧”在失去了能量供应后,迅速地干瘪、枯萎了下去,里面的人也瞬间停止了抽搐,变成了一具真正的干尸。
而那股针对林默的精神冲击,也因为少了一个来源,威力减弱了一丝。
有用!
林默心中一喜,但还没等他高兴超过一秒。
【你……激怒我了……】
那股宏大的意志,第一次带上了暴虐的情绪。
“轰隆隆——!”
整个巨大的空洞,都开始剧烈地震动起来。
中央那个巨大的肉巢,搏动的频率猛然加快了一倍不止,它表面的血肉开始疯狂地翻涌、增殖,如同烧开的一锅沸水!
下一秒,一个让林默亡魂皆冒的景象,出现了。
肉巢的顶端,那厚厚的血肉之墙,缓缓地向两侧裂开,如同拉开了一道舞台的帷幕。
帷幕之后,没有怪物,没有利爪,也没有獠牙。
有的,只是一颗眼睛。
一颗巨大无比的、直径超过十米的、竖立着的独眼!
那颗眼睛没有瞳孔,眼白浑浊,布满了血丝。
它的正中央,是一个缓缓转动的、由无数个细小的人类哀嚎面孔组成的、诡异的黑色漩涡。
当这颗眼睛完全睁开,并聚焦在林默身上的瞬间。
林默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被一只冰冷的大手,从身体里硬生生地拽了出来。
他的意识,他的思维,他的一切,都在这一刻,被吸向了那颗眼睛中央的、由无尽痛苦组成的漩涡之中。
他看到了一切。
他看到了这个小镇的诞生,看到了第一批居民如何为了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活下去,而与地下的“邪神”定下契约。
他看到了每一次“丰收祭典”的真相——那根本不是庆祝,而是向地下的“心脏”献上外来者的生命作为“税金”,换取小镇的苟延残喘。
他甚至看到了那个馆长,在死后,他的灵魂如何被焦油行者捕获,拖入地下,在无尽的折磨中,被碾碎、吸收,成为了怪物的一部分。
无尽的绝望,无尽的痛苦,无尽的黑暗,瞬间填满了他的整个意识。
他的身体,僵在原地,一动不动。他手中的工兵铲“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的眼神变得和那些茧里的人一样,空洞,且充满了纯粹的黑暗。
【现在,成为我们的一部分吧……】
那宏大的意志,带着心满意足的喟叹,向他发出了最后的邀请。
然而,就在林默的意识即将被那痛苦漩涡彻底吞噬的前一刻。
在他意识的最深处,那个他一直以来都以为只是个“播放器”的【唱诗班的残响】,那件源自“倾听者”的遗物,突然震动了一下。
一段信息,如同烙印般,刻在了他即将消散的灵魂之上。
【侦测到同源高级神性单位……】
【‘收割’协议……启动。】
紧接着,一股与肉巢的意志截然不同,但同样古老、同样宏大的力量,从【唱诗班的残响】中,骤然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