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辛正全神贯注地琢磨着是叫网约车还是联系段家司机来接这位“微醺”的领导,完全没注意到餐厅门口悄然停下的那辆低调的黑色轿车,以及从车上走下来的一位气质温婉、穿着素雅、却自有一股从容气度的女士。
那女士的目光扫过餐厅门口,精准地落在了被李辛架着一只胳膊、看似脚步虚浮的苏培哲身上,以及他身边那个过于漂亮、娇艳,正“尽职尽责”搀扶着他的女人。她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平静,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径直走了过来。
“培哲。” 她轻声唤道,声音柔和,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李辛闻声抬头,看见来人,心里“咯噔”一下,瞬间了然。眼前这位女士,气质温婉大方,望向苏培哲的眼神里带着关切,但更深处是一种了然于胸的平静。最重要的是,她那种自然而然流露出的、对苏培哲的“所有权”气场,让李辛立刻反应过来——这八成是苏培哲的夫人。
太好了!救星来了!李辛简直要喜极而泣。她正愁怎么把这尊大神安全送回家呢!她立刻调整姿势,从“搀扶”变成了“礼貌地托着”,脸上迅速挂上标准而礼貌的职业微笑,语气恭敬又带着恰到好处的疏离:“苏夫人您好。苏书记刚才谈工作,稍微多喝了一点,司机师傅临时有事离开了。我正想联系车送苏书记回去。”
她一边说,一边极其自然、甚至是带着点“终于卸下重担”的轻松,将苏培哲的手臂往那位女士的方向引了引,试图将“人”交还回去。动作流畅,态度磊落,完全是一副“圆满完成领导交代的护送任务,现在家属来接手太好了”的公事公办模样。
苏培哲在李辛开口的瞬间,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瞬。他当然知道来者是谁,更知道她为何会“恰好”出现在这里。他眼底那点因计划被打断而生的不悦,以及更深层的、对李辛这种急于撇清关系的本能反应而产生的不快,迅速被掩藏。他顺势站直了些,揉了揉额角,对走来的女士露出一个温和却带着点疲惫歉意的笑容:“清仪,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在家好好休息吗?”
被唤作“清仪”的女士——苏培哲的妻子周清仪,走上前,极其自然地接替了李辛的位置,轻轻扶住苏培哲的胳膊,动作熟稔,力道适中。她先是对李辛微微颔首,笑容得体:“李总,辛苦你了。培哲他工作起来就不知道节制,麻烦你照应了。” 语气客气,听不出丝毫异样,仿佛真的只是感谢一位照顾了丈夫的下属。
“不麻烦不麻烦,应该的。” 李辛连忙摆手,心里大大松了口气,脸上笑容更真诚了几分,“苏书记也是为工作。那……苏书记,苏夫人,你们路上小心,我就先告辞了。” 她巴不得立刻离开这个让她有点莫名不自在的氛围。
苏培哲的目光落在李辛那张写满了“任务完成,溜之大吉”的脸上,眸色沉了沉。他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丝不同于平日的、略显低柔的磁性,清晰地唤道:“李辛,再见。” 他没有用“李总”这个公事公办的称呼,而是直接叫了她的名字。
李辛愣了一下,心里闪过一丝极快的诧异,但也没多想,只当是领导喝多了点,随口一叫。她立刻从善如流,礼貌地回道:“再见,苏书记,苏夫人。” 说完,朝两人欠了欠身,转身就走,脚步轻快,背影都透着一股“终于解脱了”的轻松。
周清仪扶着苏培哲,目送李辛快步离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街角,才收回目光,转而看向身边的丈夫。她脸上依旧挂着温婉的笑,语气也听不出什么波澜:“怎么喝这么多?身体要紧。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但扶着他的手,却微微收紧。
苏培哲“嗯”了一声,没再多说,借着妻子的力道,坐进了车里。车门关闭,隔绝了外界。车内光线昏暗,周清仪脸上的笑容淡去,她侧过头,看着闭目养神、似乎真有些醉意的丈夫,轻声问:“这位李总,就是段瑾洛的太太?看着很漂亮,也很……能干。”
苏培哲依旧闭着眼,只淡淡“嗯”了一声,听不出情绪。
周清仪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夜景,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她今晚会“恰好”出现在这里,自然不是巧合。是有人“不经意”地提醒她,最近苏书记似乎与段氏那位新上任的、颇有能力的女项目负责人走得“颇近”,应酬也多了。那人话说得含蓄,点到即止,但她周清仪不是傻子。她与苏培哲结婚多年,表面夫妻,内里如何,彼此心知肚明。他需要她身后的背景和贤内助的形象,她需要苏太太这个身份带来的安稳和体面。各取所需,相敬如“冰”。他外面有女人,她不是不知道,只要不闹到台面上,不触及她的底线,她可以睁只眼闭只眼。
但这次,似乎有些不同。这个李辛,太年轻,太漂亮,更重要的是,她不是那些依附于男人的菟丝花,她是段瑾洛明媒正娶的太太,是能独当一面的项目负责人。段瑾洛……那不是个好惹的角色。而且,从刚才短暂的接触看,那女人眼神清澈坦荡,对她这个“正宫”毫无惧色甚至急于撇清,不像是那些惯会耍心机手段的。可越是这样,周清仪心里那根弦绷得越紧。她知道自己的丈夫,他若真对什么人事物上了心,那绝不是玩玩而已。尤其是,当他用那种不同于往常的、带着一丝别样意味的语气唤对方名字时……
车子平稳地行驶着。苏培哲忽然开口,声音平静无波:“清仪,以后我的行程,不必特意过问。你知道的,我做事有分寸。”
周清仪指尖微微一颤,脸上却依旧平静:“我知道。只是担心你身体。以后少喝点酒。” 她顿了顿,补充道,“那位李总,毕竟是段家的人,又是合作方,你……注意些影响。”
苏培哲睁开眼,目光深邃地看了妻子一眼,那眼神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我自有分寸。做好你该做的事。”
周清仪垂下眼帘,不再言语。车厢内恢复了沉寂,只有引擎低低的轰鸣声。她知道,今晚的“偶遇”和提醒,已经达到了某种微妙的平衡,也触及了丈夫的逆鳞。有些事,点到为止。但那个叫李辛的女人……她默默记在了心里。
而另一边,李辛快步走到自己停车的地方,拉开车门坐进去,长长舒了一口气。她拍拍胸口,自言自语:“呼……幸好他夫人来了,不然还真不知道怎么送。不过苏书记这人还真不错,喝醉了也不麻烦人,自己夫人一来就接走了。嗯,他夫人看着也挺有气质的,郎才女貌,挺好。”
她完全没把苏培哲那声“李辛”和后来略显深沉的眼神放在心上,更没察觉到刚才那短短几分钟里,两个人之间无声的暗流汹涌。她只觉得解决了一个“麻烦”,心情轻松,发动车子,哼着歌往家开。心里盘算着明天项目组开会要讨论的内容,顺便想想怎么让段瑾洛搞劳一下最近辛苦工作的自己。
她丝毫不知道,自己刚刚从一个怎样微妙的局面中“侥幸”脱身,更不知道,这场“偶遇”的背后,是她家那个醋坛子老公段瑾洛,在察觉苏培哲近期过于频繁的“工作接触”后,不动声色地、轻轻推了一把的结果。段瑾洛没有出面,没有质问,只是用了一种更含蓄、也更有效的方式——让苏培哲的“内院”起一点波澜。他太了解苏培哲那样的人了,名利场中行走,有些无形的约束,比直接的对抗更有力。
李辛回到家,段瑾洛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看文件,听到声音抬头,状似随意地问:“怎么这么晚?项目谈得顺利?”
“顺利!” 李辛换好鞋,蹦蹦跳跳地过来,一屁股坐到他旁边,拿起他手边的水杯灌了一大口,“就是结束晚了点,苏书记好像有点喝多了,我本来还想怎么送他呢,结果他夫人正好来了,接走了。哎呀,他夫人看着好温柔好有气质哦!”
段瑾洛翻文件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她,目光深邃:“他夫人去了?”
“对啊,可巧了!” 李辛毫无心机地点头,一脸“世界真小”的感叹,“正好省我事儿了。”
段瑾洛看着她那双清澈见底、写满“今天又顺利搞定工作”的眼睛,心里那点因暗中布局而产生的些许阴郁,瞬间烟消云散。他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下巴搁在她发顶,轻轻嗅了嗅,除了淡淡的饭菜香和她的体香,没有其他不该有的味道。
“嗯,是挺巧。” 他低声道,语气听不出喜怒,只是手臂收得更紧了些,“以后这么晚,记得让司机接,或者打电话给我。别自己一个人。”
“知道啦,管家公!” 李辛在他怀里蹭了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开始叽叽喳喳说起今天会议上的趣事和接下来的工作计划,完全没察觉头顶男人眼中一闪而过的、冰冷的锐利,以及随即化开的、满是占有欲的温柔。
苏培哲的“温水煮青蛙”计划,因为周清仪的意外出现和段瑾洛无声的警告,暂时遇到了一个小小的挫折。但以他的性格和权势,这小小的波澜,恐怕只会让他对“青蛙”的兴趣更浓,手段更迂回,耐心也更足。
而李辛这只“青蛙”,依旧在属于自己的池塘里,快乐地扑腾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