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氏集团顶楼,总裁办公室内的空气已经连续多日处于低气压的冻结状态。段瑾洛站在落地窗前,指间夹着的烟已经燃到尽头,烫到手指也浑然不觉。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像他此刻杂乱焦灼的心绪。李辛已经“消失”三天了。
没有回娘家,没有去任何她常去的场所,手机关机,信用卡没有大额消费记录,连她那几个最要好的姐妹都语焉不详(显然被打了招呼)。她像是人间蒸发,又像是早有预谋地彻底切断了一切他能轻易找到的线索。这种失控感,比任何争吵都更让他煎熬。愤怒、担忧、悔恨、以及一种被抛弃的恐慌,日夜啃噬着他。
他动用了能用的所有明暗力量,像一张大网撒下去,却迟迟没有回音。这种无力感让他几乎要发疯。他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那晚真的太过分,把她逼到了绝路?她会不会出事?会不会……再也不回来了?
就在他焦头烂额,几乎要动用某些非常规的、可能会引起更大波澜的手段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助理拿着一个平板电脑,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脸色有些古怪,像是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
“段总,” 助理将平板递过来,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我们的人……刚刚从‘云端’会所那边,拿到了一段不太清楚的监控视频片段。您……最好看一下。”
段瑾洛猛地转身,接过平板,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他点开视频。
画面不算特别清晰,角度也有些偏,但足以辨认出会所一楼休息区的场景。时间显示是深夜。镜头里,首先出现的,是一个穿着oversize潮服、顶着一头雾粉色短发、耳朵上亮闪闪、侧脸线条精致却带着叛逆不羁感的……“少年”?段瑾洛皱眉,这人谁?
然后,他看到了那个“少年”对面的人——慕琛。即使侧对着镜头,段瑾洛也一眼就认出了他。
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段瑾洛的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那个“粉毛少年”突然掏出一个什么东西,对着慕琛的脸就是一阵猛喷!慕琛似乎猝不及防,闷哼一声后退。紧接着,那“少年”就像一头被激怒的小兽,挥舞着拳头,对着慕琛的胸口肩膀就是一顿毫无章法但气势十足的“暴打”!一边打,嘴里还一边清晰地传来带着哭腔(?)和怒气的控诉:
“让你阴我!让你拍照!让你告状!让你看我笑话!我抽你丫的!”
声音通过监控的拾音器传出来,有些失真,但那种熟悉的、混合着委屈、愤怒和一股子不管不顾的狠劲的调子……
段瑾洛握着平板的手猛地收紧,骨节咯咯作响。他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粉毛少年”的侧脸,在他转身、动作间,某些角度、某些小动作……还有那声音……
是李辛!
竟然是她!她把自己搞成了这副鬼样子!还跑去……打了慕琛?!
段瑾洛只觉得一股气血直冲头顶,荒谬、震惊、怒火、后怕、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隐秘的“痛快”?交织在一起,让他一时说不出话来。视频里,李辛那副“粉色小豹子”般张牙舞爪、一点亏都没吃、还对着慕琛疯狂输出的样子,与他想象中她可能伤心欲绝、躲起来哭泣的画面,简直天差地别!
她没出事。不仅没出事,还活蹦乱跳,甚至有精力乔装打扮,跑去把慕琛给揍了!虽然看慕琛的样子,那点“粉拳”估计造不成什么实质伤害,但这场面……实在太过震撼,太过超出段瑾洛的认知范围。
他看着李辛打完人,扔下狠话(“以后你再把小爷的照片发给段瑾洛,我抽你!”),然后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溜之大吉,跑得飞快。视频结束。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助理低着头,不敢看自家老板此刻精彩纷呈的脸色。
段瑾洛缓缓放下平板,闭上了眼睛。胸膛剧烈起伏。所以,她消失的这几天,是去策划“报复”慕琛了?因为她认为是慕琛拍照告状,才导致他们吵架?她这副打扮,是为了隐藏身份,方便行事?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有对她胆大包天、不计后果的恼怒,有对她用这种方式“报复”的无奈和好笑,更有一种……被她如此在意、甚至不惜冒险去“报仇”的、隐秘的悸动。她打慕琛,是因为慕琛“阴”了她,间接导致了他对她的伤害。这算不算……另一种形式的,为他出气?
但紧接着,更深的担忧袭来。她知不知道慕琛是什么人?知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慕琛是那么好惹的?万一慕琛反击……
就在这时,他放在桌上的私人手机响了。屏幕上跳跃的名字,正是“慕琛”。
段瑾洛眼神一凛,示意助理出去。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翻腾的心绪,接起了电话,声音是惯常的冷沉:“说。”
电话那头,慕琛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还带着点鼻音(不知道是不是防狼喷雾的后遗症),但语气却出乎意料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严肃,没有了往日的玩世不恭。
“哥,有件事,得跟你通个气。” 慕琛开门见山,“昨天晚上,在‘云端’车库,我车上被人装了炸弹。点火触发。”
段瑾洛握着手机的手猛地一紧,瞳孔骤缩!炸弹?!
“什么人干的?” 他声音瞬间结冰。
“还在查,线索指向南边那几个一直不太安分的老对手。” 慕琛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凝重,“他们这次,是冲着要我命来的。手法很专业,不是小打小闹。”
段瑾洛的心沉了下去。政敌?下死手?这已经超出了寻常商业竞争或家族内斗的范畴,是你死我活的厮杀。
“你没事?” 他问,虽然已经从视频里知道慕琛活蹦乱跳,但还是需要确认。
“没事。” 慕琛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又不得不说的别扭,“多亏了……嫂子。”
“……” 段瑾洛沉默。果然。
“她当时正好在场,也不知道怎么发现的,情急之下……用了点非常手段,把我拦下了。” 慕琛省略了“粉毛造型”、“苦情戏”和“防狼喷雾粉拳”的细节,但段瑾洛结合视频,已经能脑补出大概。“算是……救了我一命。”
慕琛最后这句话,说得很轻,但分量极重。救命之恩。
段瑾洛听着,心里五味杂陈。李辛……她竟然阴差阳错,救了慕琛一命。在那种情况下,她明明可以装作没看见,可以悄悄离开,甚至可以幸灾乐祸。但她没有。她选择了最莽撞、也最直接的方式,冲上去阻止。哪怕她刚刚才因为慕琛的“告状”而跟他大吵一架,浑身是伤,憋着一肚子火。
她骨子里的善良和底线,从未因任何恩怨而改变。这一点,他比谁都清楚,也因此更加心疼和……自责。他那天早上,竟然用那样的话去羞辱她。
“我知道了。” 段瑾洛的声音有些干涩,“你自己小心。需要什么,直接说。”
“谢了,哥。” 慕琛应道,随即,他的语气变得更加正式,带着一种段瑾洛很少从他口中听到的、属于慕家子弟的冷肃与决绝,“另外,哥,老爷子那边应该也收到风声了。我的意思是,这次的事,不是冲我一个人,是冲着我们慕家来的。家里的矛盾,关起门来怎么闹都行。但外面的人想伸爪子,剁掉的时候,咱们得一起使劲。”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那句刻在慕家子弟骨子里的训诫:
“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这是慕氏的家训。哥,这次,得并肩子了。”
段瑾洛握着手机,久久没有说话。电话里是慕琛平稳的呼吸声,电话外是他自己胸腔里沉闷的心跳。
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兄弟们可以在家中争吵,但遇到外侮时得共同抵御)。
这句话,他从小在段家长大,并未亲身实践过。他与慕琛,与其说是兄弟,不如说是流着相同血脉的、熟悉的陌生人,彼此审视,暗自较劲,甚至互相下绊子。但在真正的、来自外部的、足以致命的威胁面前,这条古老的家训,却像一道无形的枷锁,也像一条坚韧的纽带,将他和慕琛,乃至整个慕家的利益,强行捆绑在了一起。
内斗归内斗,那是“家里事”。外人想动慕家的人,那就是宣战。而应战的时候,慕家的子孙,必须站在一起。
“嗯。” 良久,段瑾洛才从喉间挤出一个音节,算是回应。没有多余的承诺,但彼此心照不宣。
挂断电话,段瑾洛重新看向平板上定格的画面——那个雾粉色短发、眼神凶狠、正对着慕琛“施暴”的李辛。
怒火未消,担忧更甚,但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情愫,悄然蔓延。
他的小狐狸,不仅胆大包天,恩怨分明,还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卷入了一场更危险的漩涡,甚至……阴差阳错地,成了维系他和慕家之间那根脆弱血缘纽带的一个意外枢纽。
他必须找到她。立刻,马上。
不仅因为他是她的丈夫,更因为,她可能已经无意中,站在了风暴的边缘。
而此刻的李辛,正开着那辆小破车,漫无目的地游荡在城市的夜色里。身上的淤青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她段瑾洛那晚的暴怒和伤害。对慕琛的气是出了,可对段瑾洛的那股邪火,非但没消,反而因为身体的不适和这几天的孤寂,烧得更旺了。
妈的,自家男人,不能像对慕琛那样揍。打狠了,她自己心疼。可不做点什么,心里这口憋屈气实在咽不下去!尤其摸到身上好几处还未消散的青紫,她就一阵火大。
不回去!至少现在不回去!让他也尝尝着急上火的滋味!让他成为孤家寡人!看谁熬得过谁!
她气鼓鼓地想着,完全不知道,自己那场“粉色小豹子暴打太子爷”的壮举,已经被段瑾洛尽收眼底;更不知道,她无意中阻止的那场爆炸,已经将她卷入了一个远比夫妻吵架严重得多的、涉及生死与家族存续的险恶棋局。
夜还很长。风暴已然升级。而那只自以为只是出了口恶气、正在赌气不回家的“粉色小豹子”,还浑然不觉,自己已是多方势力目光交汇的焦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