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系统声音响起的一瞬间，游夏离开了那座以他过往记忆为基石建造的囚笼。
重新回到熟悉的格子空间里，神明孤零零的站在原地，静默不语。
在他面前逐渐出现的奖励面板是这处空间唯一的波动。
“此次副本所积累人气值：24。”
“收益结算：三百七十五星币。”
这次的结算奖励相比上一次要好上那么一些。
或许另一个自己被囚禁折磨的样子格外讨那些观众的欢心。
那些画面持续在游夏脑中翻涌。
这会对他造成很大的干扰。
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
游夏闭了闭眼，最后还是将不该生出的情感彻底剔除出去。
不管是软弱的犹豫，心疼的迟疑，一丝不留。
它们应该被埋进死亡之中。
而游夏依旧是现在这个永远朝着既定目标前行的游夏。
疲惫感持续在心头萦绕，第四个副本所耗费的心力比前三个副本加起来还要多，所以游夏难得的给了自己一些休息时间。
金色长发散落满床，他一手放在额头遮挡过于明亮的光，一手拿着刚得到的奖励道具。
是那张他本以为会彻底消失的照片。
道具：记忆之笼。
作用：消耗类道具，只能使用一次，在特定场景下会被激活。
没有具体的描述，仅仅只有这一行小字在游夏面前浮现又消失。
定定的注视了良久，游夏闭上双眼，以近乎叹息的声音道：“有时候我也搞不明白，你是想杀我，还是想帮我。”
这句听起来没有指代，很是莫名其妙的话在庞大代码运行下的游戏中，没有引起任何注意。
除了……
级别已经升高，并且被上头赋予权利，专门盯着游夏的王晓明。
他总是很喜欢用人类的身体，脸也是那张与游夏初见时的模板脸。
游戏后台冷冰冰的数据库穿梭着各种非人的生物肉团，王晓明坐在一处悬空的椅子上，手指在某个选择权限中一点。
看着选手游夏应进副本已经选择完毕，他才往后靠在椅背上，嘴角一抹笑意转瞬即逝。
“新同学，我这么费心费力的帮你，别让我失望啊。”
小床的恢复速度不如游夏的自愈能力，但不用耗费神力，也算是有点用。
游夏收起照片，计算着等数值抵达安全界限就继续去下副本。
手上的腕表滴滴滴响了起来。
备注为狼的好友发来一条消息。
——前辈，我这边看到你从副本出来了，你之前让我找的消息有了点眉目，要见面聊吗？
游夏眉梢微动，这么快？
他手指在腕表上一点，给对方回了消息。
——好，你说在哪见？
狼那边停顿了几分钟没回。
游夏心中生出些疑虑。
——这次情况比较特殊，你知道归零地的位置吗？我们去那聊。
又是一个游夏没见过的新名字，他坦诚的给对方发了过去。
——不知道。
那边又沉默了，最后给游夏发来一堆意义不明的文字。
竞技场里不知道关了多少选手，在规则和星币的限制下，他们为赚取观众的眼球，日复一日陷在癫狂血腥，充满污染和错乱的折磨中。
早晚都会精神崩溃，无法维持收支平衡被重新丢入神圣殿。
所以有些神明选手在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会选择以自毁挣脱束缚。
和游戏比，一两个选手的自毁可能不算什么。
可长久下来，不知道多少选手的死亡造成了一个无法被监管的黑洞区域。
由无数没有固定形态的零组成，也因此被称为归零地。
在这里，不能使用任何与游戏有关的道具，甚至连神力都被死死限制。
那些死掉的神明会留下一些残缺的肢体碎片，碎片彼此融合，也算是组成了可以用于站立的“地面”。
稍微大一些的地面再次组合，甚至可以打造出房子模样的建筑。
不过那些都和狼无关。
进入归零地的基本都是一些已经拥有自毁倾向的家伙，如果不是打听到的消息太特殊，不能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他才不愿意来这个鬼地方。
踩在同类组成的地面上，还用着原来那副皮肤的狼脸上带着焦躁。
也不知道前辈能不能破译他给出的密码，成功找到这个地方。
事实证明，游夏不会让他失望。
一圈圈正在打转的零扩散开来，有人影从中迈出。
狼给的位置很准确，游夏一进来，就踩上了他所站的同一块地面。
柔软中带着坚硬突出的诡异触感令游夏蹙眉。
“前辈，你终于到了。”狼如释重负的长叹一口气，“我正想着万一你找不到位置怎么办呢。”
游夏微微颔首后看向脚下：“这是……？”
“那些自杀的家伙留下的，归零地不受游戏管辖，清除程序在这里不起作用。”狼简单解释了一遍，而后才凑近过来，压低声音道：“前辈，其实我给您找到的消息是没必要在这说的，但我性格比较谨慎怕死。”
这句话有两层意思，一是委婉表示他找到的消息可能对游夏不太重要。
二是，这种冒险的事，他准备只做这一次。
游夏嗯了一声，觉得这人还是挺有意思的。
“你说，我听着。”
“关于怪谈游戏的情报，有些已经被说烂了，什么它是高维文明对低维文明降下的选拔啊，什么在选拔开始前会进行内测啊……”
游夏忽然将他打断了：“等等，内测？”
狼用很是惊讶的目光看着游夏，似乎在问他怎么连这都不知道。
游夏倒也坦诚：“成神之后，我的记忆被抹除了很多。”
“原来如此，这的确是游戏很喜欢玩的手段，不过祂一般抹除的都是对自己有威胁的部……”说到这里，狼自己卡壳了一下。
他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什么。
“前……前辈，你……”
游夏轻轻挑高了一边的眉梢，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狼想起了自己之前对游夏的评价——典型的危险人物。
危险人物会被重点关注，好像也很正常。
为了让游夏尽量不那么引人注目，原先准备直接说情报的狼决定还是先为游夏科普下常识。
“我看前辈一直在通关副本，中间几乎没有休息，照您这个节奏和效率，恐怕……很快就能触及‘终极舞台’的入场资格了。”
“终极舞台？” 游夏听说过这个名词，但还没详细了解过。
狼：这不是某个具体的副本名字，而是一个……阶段，或者说，一个‘资格’。”
他组织着语言，试图解释清楚，“简单说，就是选手在短时间内，连续成功通关一定数量或达到特定评价的副本后，系统会自动进行综合评估。一旦达标，就会强制获得终极舞台考核资格。”
“然后所谓考核其实是把你丢进一场大型的混乱的完全失控的真人秀里。参加的不止有选手，还有观众和选手乃至于Npc，存活下来并且获得最高的人气值，才能拿到终极舞台的入场券。”
“据说通关终极舞台就能离开游戏，但是……”狼深吸一口气，声音更沉：“在这个说法被证实之前，几乎所有触及考核的选手，都会先一步在那场真人秀里被折磨致死。”
“选手们被限制神力，Npc则不受到任何规则束缚，观众甚至还能场外开挂。”
狼的寥寥几句就把那副绝望的恐怖感描绘了出来，
游夏神情一肃。
这听起来，简直就是必死局啊。
“所以，千万千万不要触发终极舞台考核，几乎是所有选手之间的共识。”
狼总结道：“大家都会刻意控制自己下副本的频率和评价。甚至……如何精准地通过连续下副本，拿到高额奖励和人气，却又巧妙地卡在系统评估线之下，避免触发考核。这类的攻略是目前最热门的交易内容。”
“如果前辈你感兴趣，稍后我把这部分内容也给你发过去。”狼很干脆的说着。
游夏也不是那种伸手等着拿的人，顺手就转了一笔星币过去。
差不多是狼之前为感谢他给他的四五倍有余。
狼收到提示，看清小数点后面的零之后，眼睛都瞪大了。
他之所以帮游夏，主要是为了结交朋友，毕竟那些信息对他来说，收集起来并不算太费力，很多都是半公开的秘密。
至于攻略什么的，是他花钱给自己买着用的，也没想着借此从游夏身上捞一笔。
骤然得到这么大一笔，狼说话都结巴了：“这……这怎么好意思……”
“没事，我不缺钱。”游夏说完，似乎又觉得在这个星币和性命挂钩的地方说这种话不合适，便又加了一句：“这是你应得的。”
大佬就是大佬。
行事不同寻常就算了，出手还这么阔绰。
狼更加坚定了自己的结交之心。
常识科普完，后面就是他要找游夏面对面交流的重点。
狼的神色认真起来，他左右看了看，尽管在这相对私密的交流空间里，声音还是下意识压低了些，“前辈，你要找的关于游戏的来源和摧毁游戏的方式没人能知道。”
“但是目前控制游戏，没错，怪谈游戏是被一些生物所控制的，这些生物被称作主办方。竞技场和神圣殿都是它们的手笔，它们将游戏当作类似电视节目的东西，在它们那个维度的文明进行投放，然后以此吸引各种观众，获得高额的利润。”
这一点游夏还是知道的，于是不再打断，听着狼的滔滔不绝。
“于是矛盾的地方就此产生，按照游戏的底层逻辑，我们一路辛辛苦苦的打怪升级，好不容易通过选拔成为神明，接下来应该朝着更高维度前进，在抵达我们所能到的终点后，反哺给孕育了我们的文明。”
“现在呢，每一个神明都被控制着，先当作玩物被凌虐身心，然后再充当主办方博取利润的选手，拼尽全力为它们制造什么看点，没价值了要不就玩废，要不就自爆自杀。”
“当然，也有人提出看法说，可能怪谈游戏的目的就是这样，就是高维对低维的玩弄。”
“但如果游戏和主办方是一伙的，那为什么一边让我们成为神明，一边控制我们在成神的时候被蒙骗束缚，丢掉所有神力沦落神圣殿。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所以目前主流的看法是，游戏的制作者和主办方不是同一批，前者确实是单纯的进行一场公平的文明选拔，后者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侵入了游戏的权限，成了寄生在游戏身上牟利的寄生虫。”
“如果能赶走寄生虫，让游戏恢复原样，也许我们这些神明就能去掉后面的选手二字，成为真正的，为自己所在文明而战的神。”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狼总是死气沉沉的一双眼也生出了微弱的亮光。
显然，他想起了自己成神之前的一幕幕画面，在离开那个无比热爱的文明之时，他沐浴在同胞们期盼敬仰的目光中，怀揣着让自家文明再往前踏出一大步的雄心壮志。
为此，他可以不顾一切的抛头颅洒热血，可以轰轰烈烈的死在前进的道路上。
绝不是，窝囊又憋屈的在这个所谓竞技场苟延残喘。
相比于狼说的这些，他这双带着灼灼希望的眼睛，反而更加令游夏为之一怔。
好像有些无法捕捉的零碎画面在脑中闪过。
欢欣鼓舞的人群，送别之时一双双殷切的眼神。
穿梭在星海中的列车，共同踏上征途的五道身影。
一直到离开了归零地，游夏仍然没有回过神来。
胸口那颗正在提供神力的心脏在不安分的鼓动着，鲜明的昭示着它的存在感。
游夏伸手按住，感受着掌下一跳一跳的触感，五指收紧。
被长睫掩住的眸子下，同样跳跃不休的火焰。
“欢迎花神游夏来到苦行之山副本。”
“任务：爬到最高处。”
“规则一：爬山之时必须手和脚其中之一与山接触。”
“规则二：无接触之时将会自动掉落。”
“规则三：手脚并用的是错误爬山方法。”
“规则四：不得中途停留超过半小时。”
“请注意，该副本为你的第五次副本，成功通关后，可获得前往终极舞台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