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畔居的寂静,并非安宁,而是被沉重碾碎后的死寂。
夕阳彻底沉入万灵泽浓墨重彩的树海,最后一丝暖光被冰冷的夜色吞噬。
临时营地燃起了更多的篝火,跳跃的火光非但不能驱散阴霾,反而将扭曲的人影投射在焦黑的土地上,如同鬼魅起舞,更添几分凄惶。
呻吟声和压抑的咳嗽声,药液煎熬的苦涩气息与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绝望的挽歌。
断肢的弟子在昏迷中无意识地抽搐;脏腑受创者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鸣;被九爪阴槐藤蔓阴毒妖力侵蚀的修士,伤口处泛着诡异的墨绿,即使敷上了玉悬山秘制的解毒灵膏,也难以遏制那缓慢而顽固的蔓延,皮肤下仿佛有活物在蠕动。
死亡的阴影,如同这片沼泽夜晚升起的湿冷雾气,无声无息地渗透进每一个角落,缠绕着每一个幸存者的心神。
白子皓靠坐在那张临时搬来的太师椅上,胸前的绷带已换了新的,但暗红的血迹依然顽固地洇出,如同他此刻心口那道无形的伤痕。
他俊美无俦的脸上褪尽了往日的温润如玉,只剩下失血过多的苍白和深入骨髓的疲惫。
那双曾令无数女修倾慕的深邃眼眸,此刻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深处翻涌着冰冷刺骨的自责与挫败。
洞幽境大妖的恐怖,同门弟子临死前的惨状,尤其是那赤足少女诡异莫测的出现与消失,还有……欧阳墨殇那柄竟能重创洞幽大妖的诡异黑刀……种种画面在他脑海中反复切割,每一次闪回都像钝刀割肉。
大师兄……一名负责警戒的穹煌峰弟子快步走来,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惶,外围……瘴气似乎……又开始聚集了,而且……感觉不太对劲。
他咽了口唾沫,还有,刚才林深处传来一声……一声极其可怕的咆哮,比之前的九爪阴槐更……更暴戾!
白子皓的指尖猛地收紧,坚硬的扶手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喉间的腥甜和翻腾的情绪。
瘴气复聚?更恐怖的咆哮?猰貐的阴影果然如跗骨之蛆!
他强迫自己睁开眼,眼神重新凝聚起属于玉悬山大师兄的决断:知道了。加强所有岗哨,启用‘小须弥金光阵’核心阵盘,范围缩小,只护住营地核心。传令下去,所有人,没有我的允许,不得离开金光阵范围半步!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沉重。
是!弟子领命,匆匆离去。
白子皓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扫向营地另一侧。那里相对安静一些,是洛国几位皇子和他们亲卫的休憩区域。
八位皇子虽也个个带伤,气息萎靡,但纳神境的修为底子毕竟摆在那里,加上护身的宝物和相对靠后的站位,伤势比普通弟子轻得多。
此刻,他们围坐在一起,低声交谈,火光映照着他们神色各异的脸庞。
大皇子洛宁靠着一截焦木,闭目调息,脸色沉静如水,看不出丝毫波澜,仿佛昨夜的生死搏杀只是一场寻常历练。
他身旁的蟠龙虚影在气海中蛰伏,散发出一丝隐晦的云雷之气护持己身。
二皇子洛方则显得有些百无聊赖,手指无意识地在地上划拉着什么,眼神飘忽,似乎在神游天外。
三皇子洛辰正温和地与一位受伤的虚宸峰弟子说着话,递过去一小瓶丹药,姿态从容,毫无皇子架子,那滴水不漏的温和令人如沐春风,却也如隔云端。
四皇子洛星独自坐在稍远些的阴影里,默默地擦拭着手中一柄短匕,眼神专注,仿佛周遭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
五皇子洛尘骂骂咧咧的声音时不时响起:tNd!那老树妖真他娘的皮糙肉厚!老子一记‘丹火滚雷’轰上去,连个焦印子都没留!NNd,憋屈死老子了!
他一边骂,一边龇牙咧嘴地揉着被藤蔓抽得青紫肿胀的胳膊。七皇子洛桑在一旁无奈地摇头,递给他一壶清水:老五,省点力气养伤吧,少说两句。
六皇子洛川则眉头紧锁,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击,像是在推演着什么,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整个营地,尤其在白子皓和伤员区停留片刻,最后落在不远处的欧阳墨殇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八皇子洛海则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眼神不时瞟向穹煌峰弟子聚集的地方,似乎在寻找某个身影。
而洛川目光的落点——欧阳墨殇,此刻正盘膝坐在一块相对干净的大石上。
他上身赤裸,露出精壮却布满新旧伤痕的躯体,胸前一道深可见骨的爪痕虽已止血,但皮肉翻卷,看起来依旧狰狞。
他闭着眼,看似在调息,实则心神沉入了识海深处那片浩瀚的《山海录》世界。
混沌之气在体内缓缓流转,《太虚凝元诀》无声运转,滋养着受损的经脉。
这卷神秘存在于他灵魂最深处的《山海录》,是他从地球莫名穿越到这个光怪陆离的大荒世界时,唯一伴随而来的“异物”。
墨羽刀静静地悬浮在识海虚空中,刀身流淌着内敛的乌光,那至阴至阳之火重塑的锋刃,即使沉睡,也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寂灭气息。
刀灵的气息依旧微弱沉寂,但刀身传递来的一丝冰凉坚韧的意志,却让欧阳墨殇感到安心。他尝试引动一丝混沌之气去温养刀灵,效果微乎其微,却聊胜于无。
外界的一切并未逃过他万象真瞳的感知。空气中那丝新出现的,若有若无的腥甜血气,如同毒蛇的信子,不断撩拨着他敏锐的神经。
这气息……与九爪阴槐的阴毒怨念截然不同,更狂暴,更混乱,带着一种……近乎本源的邪恶诱惑。
它仿佛在无声地宣告: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死亡的阴影并未远离,反而变得更加浓郁和……饥渴。
墨殇!一个清脆带着担忧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内视。
欧阳墨殇睁开眼,万象真瞳的金芒一闪而逝。南宫柔俏生生地站在他面前,少女的鹅黄衣裙沾了些尘土和几点暗红,发髻也有些松散,几缕青丝垂落颊边,衬得小脸越发苍白。
她那双清澈灵动的大眼睛此刻盛满了忧虑和一丝后怕,手里捧着一个白玉小碗,里面是冒着热气的灵药汤。
你感觉怎么样?伤得重不重?南宫柔蹲下身,将药碗递过来,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和一种近乎本能的亲近,快把这个喝了,是璇玑峰的师姐们熬的固本培元汤。
欧阳墨殇接过碗,触手温润。他看着南宫柔略显憔悴却依旧难掩绝色的容颜,心中微暖。
昨夜战斗,她凭借“五德华光·仁守四方”的绝对防御,始终护在伤员和实力稍弱的弟子身前,霓踪千转的身法在混乱中数次救险,消耗极大。
她身上那纯净仁和的气息,是这片血腥营地中难得的慰藉。
从洛国第一次见到这位掌教明珠起,欧阳墨殇就感到一种奇异的、难以言喻的熟悉感和吸引力,仿佛灵魂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共鸣。
而南宫柔对他,更是表现出远超常人的亲近与信赖,这种信赖甚至有些毫无道理,连她自己有时都觉得奇怪,却无法抗拒。这或许就是白子皓视他为眼中钉的根本原因之一。
我没事,皮外伤。欧阳墨殇声音低沉,带着安抚的意味,倒是你,灵力消耗过度,脸色很差。
仰头将苦涩的药汤一饮而尽。药力化开,一股温和的热流散入四肢百骸。
我…我还好啦!南宫柔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微微别开脸,耳根泛起一丝红晕,身体却不自觉地又向他靠近了半分,就是…就是看到那么多师兄师姐……
她声音低了下去,明媚的眼眸蒙上一层水汽。昨夜惨烈的景象显然给这位一直被保护得很好的掌教孙女带来了巨大的冲击。
战争,本就如此残酷。欧阳墨殇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经历过真正生死的沉重(源自地球灵魂对战争的认知)。
我们能做的,就是活下去,变得更强,然后……终结它。
他意有所指的话,让南宫柔微微一怔。终结战争?这谈何容易?但她看着欧阳墨殇那双深邃坚定、仿佛蕴藏着星辰大海的眼眸,心中的彷徨莫名地安定了几分。
这种安心感,仿佛源自灵魂最深处的烙印,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要依赖。
她总觉得,眼前这个来自东极扶桑境的男人,身上藏着许多她看不透的秘密,比如那柄恐怖的黑刀,比如他那远超同阶的沉稳和洞察力……
还有,那种让她灵魂悸动,仿佛跨越了无尽时空才得以重逢的、无法言喻的熟悉感。
嗯!南宫柔用力点点头,像是给自己打气,璇玑峰主师叔很快就要带人来了!我们一定能安全回去的!她提到璇玑峰主时,语气带着对长辈的信任。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插了进来:柔儿师妹,你的伤势未愈,不宜过多走动劳神。
白子皓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步履依旧保持着沉稳,但苍白的脸色和胸前的绷带暴露了他的虚弱。
他目光扫过欧阳墨殇赤裸上身的狰狞伤痕时,眼底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审视,有疑虑,或许还有一丝被比下去的……不虞?
昨夜欧阳墨殇那惊天一刀重创九爪阴槐的景象,实在太过震撼,完全颠覆了他对这个“边陲小国公”的认知。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南宫柔身上,眼神瞬间柔和下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和……占有欲:柔儿,到我那边去休息吧,那边布置了聚灵阵,对你恢复更有益。言语间,仿佛欧阳墨殇这里是龙潭虎穴。
南宫柔秀眉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身体几乎本能地抗拒着离开欧阳墨殇身边,下意识地又朝欧阳墨殇身边靠了半步,语气礼貌却带着疏离:多谢大师兄关心,我在这里照顾一下伤员就好。墨殇他也受伤了。
她特意加重了“墨殇”两个字,仿佛在强调某种无形的联系。
白子皓的眼神微微一凝,如同蒙上了一层薄冰。他看向欧阳墨殇,语气平淡无波,却透着无形的压力:欧阳师弟伤势如何?昨夜多亏师弟神勇,重创那大妖,才给了我等喘息之机。此等神兵,不知师弟从何得来?竟能伤及洞幽境大妖本体,实乃……闻所未闻。他最后四个字说得极慢,探究之意昭然若揭。
周围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附近几个正在处理伤势的玉悬山弟子和洛国亲卫都下意识地放轻了动作,竖起耳朵。
欧阳墨殇那柄神秘黑刀,早已成了营地中私下议论的焦点。能伤到洞幽境大妖的兵器?这简直颠覆了他们的认知!所有人都想知道它的来历。
洛川、洛宁等人的目光也瞬间聚焦过来,带着各自的心思。
欧阳墨殇神色不变,心中却冷笑一声。白子皓看似询问,实则是在逼问,更是在众人面前给他施加压力,试图探听墨羽的底细,甚至……隐含一丝对其“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暗示。
他缓缓站起身,高大挺拔的身躯在火光下投下长长的影子,平静地迎视着白子皓的目光。
大师兄谬赞。欧阳墨殇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墨羽乃家传之物,祖上于一处上古遗迹中偶然所得。此刀虽利,却也桀骜难驯,非我族血脉难以驾驭,且每次动用皆需付出巨大代价。昨夜情急之下,侥幸激发其一丝威能,已是极限,自身也遭反噬,如今刀灵沉睡,威力十不存一。
他半真半假地说道,点明刀的“副作用”和“限制”,既堵住悠悠之口,也打消某些人不切实际的觊觎。同时,他悄然运转万象真瞳,捕捉着白子皓细微的情绪波动。
果然,白子皓听到“家传之物”、“血脉限制”、“反噬”、“刀灵沉睡”时,眼底深处那抹疑虑和忌惮并未完全消散,但紧绷的肩线似乎放松了一点点。
他需要一个解释,而欧阳墨殇这个解释,至少在明面上说得通,也符合一些强大古器的特性。
原来如此。白子皓微微颔首,脸上恢复了一贯的矜持,上古遗宝,自有其灵性。师弟福缘深厚,但也需量力而行,莫要被神兵所累,伤了根基。
他语气带着前辈的告诫,仿佛昨夜被九爪阴槐逼得险象环生的人不是他。
谨记大师兄教诲。欧阳墨殇不卑不亢地应道。
柔儿,白子皓再次转向南宫柔,语气不容拒绝,随我过去,我有要事与你商议,关于接下来的防御布置。他搬出了公事。
南宫柔张了张嘴,看了一眼欧阳墨殇,眼中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完全理解的依恋和不舍,又看看白子皓严肃的脸色,最终还是无奈地抿了抿唇,低声道:……是,大师兄。@她有些不情愿地挪动脚步。
就在她转身的刹那,一缕微不可察的,带着腥甜诱惑的血气,被夜风裹挟着,悄然拂过她的鼻尖。
南宫柔脚步猛地一顿!娇躯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她那清澈的眼眸深处,瞬间掠过一丝极其隐晦、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金芒!
仿佛某种被深深封印的本能,被这血气刺激了一下,如同沉睡的火山深处岩浆的翻涌,又迅速归于沉寂。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悸动油然而生。
怎么了?白子皓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异样,立刻关切地扶住她的手臂。
没……没什么。南宫柔有些茫然地摇摇头,刚才那一瞬间的悸动和烦躁来得快去得更快,仿佛只是错觉。
她甩甩头,可能……有点累了,而且这里的味道……让人不舒服。她蹙眉,下意识地又回头看了一眼欧阳墨殇的方向,仿佛那里能驱散这莫名的烦躁。
白子皓深深看了她一眼,没再追问,只是扶着她手臂的力道稍稍加重:走吧,聚灵阵那边气息会好些。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尤其是南宫柔刚才那一瞬间的异样,欧阳墨殇的万象真瞳微微眯起。
他清晰地捕捉到了那丝稍纵即逝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古老威仪。虽然微弱且被封印掩盖,但绝对错不了——那是属于上古仁兽驺吾的气息。
这弥漫开的诡异血气,竟然能触动她体内的封印?这绝非寻常之物!猰貐……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他心中警铃大作,这血气如同潜伏的毒蛇,不仅威胁营地,更可能直接刺激到南宫柔体内那未知的封印。
嘿,墨殇老弟!一个粗豪的声音打断了欧阳墨殇的思绪。五皇子洛尘一瘸一拐地凑了过来,蒲扇般的大手重重拍在欧阳墨殇没受伤的肩膀上(幸好他避开了伤口),tNd!刚才真解气!看那小白脸吃瘪的样子!NNd,仗着是掌教继承人,整天端着个架子,鼻孔朝天,老子早就看他不顺眼了!还是你小子够硬气!那刀……啧啧,真他娘的带劲!啥时候借老哥我耍耍?
他嗓门洪亮,毫不顾忌不远处白子皓肯定能听到。
老五!七皇子洛桑赶紧把他往后拉,一脸无奈,你就少说两句吧!墨殇兄弟的伤……
无妨。欧阳墨殇对洛尘的粗豪并不反感,反而觉得真实。
他看向洛尘,又扫过围拢过来的其他几位皇子,目光在洛川脸上停留了一下。五殿下豪爽。不过墨羽反噬之力极强,若非万不得已,我亦不愿动用。昨夜若非情势危急,也断不敢冒险。
理解理解!洛尘大大咧咧地摆手,tmd,洞幽境的大妖啊!老子这辈子头回离阎王爷这么近!能活下来就烧高香了!你那刀,肯定是祖宗保佑!他倒是心直口快。
墨殇贤弟昨夜之举,确实力挽狂澜。六皇子洛川开口了,他目光锐利,带着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拉拢之意,若非你重创那九爪阴槐,我等恐难有生机。此恩,洛川记下了。他代表的是自己和老八洛海。
大皇子洛宁也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赞许和身为皇长兄的沉稳:六弟所言极是。墨殇表弟神勇,实乃我洛国之幸,亦为玉悬山增光。
他称呼“表弟”,将欧阳墨殇的功劳巧妙地与洛国绑定。他目光扫过欧阳墨殇胸前的伤口,递过来一个精致的玉瓶:此乃宫中秘制的‘九转玉露膏’,对外伤颇有奇效,表弟莫要推辞。
多谢大皇子。欧阳墨殇坦然接过。他深知这些皇子心思各异,洛宁的示好背后必有盘算,但眼下共同的危机尚未解除,表面的和谐仍需维持。
三皇子洛辰也温言道:墨殇伤势要紧,还需好生休养。这万灵泽危机四伏,我等需同心协力才是。四皇子洛星只是远远地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二皇子洛方则不知从哪摸出个小酒壶,灌了一口,咂咂嘴:嘿,管他什么妖魔鬼怪,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愁眉苦脸有个鸟用!老五,来一口压压惊?他倒是洒脱得近乎没心没肺。
众人短暂交谈,气氛稍缓。但每个人心头都压着沉甸甸的石头:九爪阴槐未死,猰貐的阴影笼罩,巫族不知所踪,那神秘的赤足少女更是谜团重重。璇玑峰主的援兵何时能到?这临时营地又能支撑多久?空气中那丝挥之不去的腥甜血气,如同跗骨之蛆,让一些感知敏锐的弟子和皇子(如洛川)都感到莫名的烦躁和心悸,却又说不出所以然。
欧阳墨殇的目光越过篝火,投向鬼哭林深处无边的黑暗。那里,危险的气息如同苏醒的洪荒巨兽,正贪婪地舔舐着獠牙。
空气中那股令人不安的腥甜血气,似乎……更浓郁了一丝。
与此同时,遥远的万灵殿猰貐行宫。
巨大的骨制王座上,猰貐慵懒地斜倚着。他面前悬浮的水汽瘴毒光镜,清晰地映照着泽畔居营地的一切:压抑的伤员,摇曳的篝火,白子皓的沉重,洛国皇子们的各怀心思,以及……欧阳墨殇那双在黑暗中仿佛能洞悉一切的金色眼瞳。
当光镜中映出欧阳墨殇仰头喝药,以及他起身时裸露上身那道狰狞爪痕的画面时,猰貐那狭长,如同黄玉般的竖瞳,微微收缩了一下。
覆盖着暗青鳞片的手指,在冰冷的骨制扶手上,再次有节奏地轻轻敲击起来。
嗒…嗒…嗒…
混沌的气息……猰貐低沉磁性的声音在空旷的行宫中响起,带着一丝玩味的讶异,虽然微弱,被刻意掩盖……但瞒不过我的眼睛。一个人类修士,天罡境的蝼蚁,竟能容纳一丝混沌本源?有趣……越来越有趣了。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光镜,牢牢锁定了欧阳墨殇的身影。
昨夜墨羽刀爆发出的那股湮灭万物的气息,就让他感到一丝异样。如今近距离观察,这丝微弱的混沌之气更是坐实了他的猜测。
这绝非寻常修士所能拥有的力量!甚至……超出了他过往对人类修士的认知。
是那把刀带来的?还是……猰貐的竖瞳闪烁着算计的光芒,欧阳墨殇……你的秘密,比我想象的还要多。一个能驾驭混沌的人类……这价值,可比一只稍微强壮点的老鼠,要珍贵得多啊。
他指尖的敲击停止了。嘴角那抹冰冷玩味的弧度,再次勾起。
九爪阴槐……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用那滴‘血源精粹’,好好替我……‘招待’这位有趣的客人吧。
他低语着,如同毒蛇吐信,让这‘纯净’的空气,彻底沸腾起来。这场戏,在援兵到来之前,总该有个更精彩的……高潮才对。
行宫之外,翻涌的墨绿色毒瘴似乎变得更加粘稠,如同择人而噬的巨口,无声地笼罩着这片死亡之地。
泽畔居营地中,那被小须弥金光阵勉强隔绝在外的,重新聚拢的瘴气深处,一丝丝妖异的血线,如同活物般悄然滋生、蔓延。
夜,还很长。真正的黑暗与疯狂,才刚刚开始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