渤海郡治南皮。
袁绍皱着眉头，看着自高邑而来的书信。
一遍又一遍，他一直强忍着，因为怒气而显得发抖的嘴唇彰显着他的极力隐忍。
是的，是韩馥传来的书信，送信的…正是不知所措的高德。
开始袁绍还寻思着这个高德转性了呢，原来是为此啊。
“嘭！”袁绍终于忍不住拍了一下面前的案几，他忍无可忍怒吼道，“把那狗厮给我叫来！”
袁绍现在只想杀之而后快，这一次行动失败，表面看起来损失也没那么大——粮千石，不值钱，几十万钱罢了，缳首刀二千，百万钱左右，盐千石，也就是百万钱左右，甲胄一百余万…
这些东西加起来，不到千万钱，这表面上的价格袁绍可以接受，但是要清楚他换得是什么！
原本预期是战马一千五百匹，驮马二千五啊！
马是稀缺资源，这些马能组建近千的骑兵，驮马还可耕地、搞后勤运输…
最重要的是…他袁绍以后难以从鲜卑地交易了！据那一千护送商队的士卒所言，后面他们又遣斥候探了探，慕容鲜卑大营空无一人，只余些烧焦了的黑炭。
这他喵的还用想么？慕容鲜卑几乎被灭了！
人鲜卑会怎么想？你袁绍明里交易，暗下杀手，想做无本买卖，此后还有鲜卑部族和他袁绍做生意么？
没人背锅啊，袁绍总不能说自己的决策错了吧，他只能揪着高德不放——谁让你丫的用人不淑？对面什么来历甚至都没查清楚！看着搞得什么事儿？
袁绍现在只想杀了高德祭天。
高德低眉俯首走进了大堂，他不敢看上首的袁绍，甫一见面就伏地不断叩着头。
人其有不愿活着的嘛，高德知道自己犯了啥事，但他还正值壮年，他想活着。
“汝做的好事！”袁绍戟指高德，就差指着他的鼻子骂了。
“明公饶命…明公饶命！”高德头是磕的更响了，他边磕头边乞饶，“怪我无查，落入刘贼彀中…”
事发之后，他一直心惶惶，就查嘛，查是谁干了这逆天的事儿，加之刘京东的家眷丢了，他就顺着藤摸，就摸到了井陉长濮阳敏了。
濮阳敏不服袁绍号令，这是冀州吏员众所周知的，他和谁交往呢，其中就有刘备。
恰好那几日有数十骑入了井陉城，经探查，为首一人名唤作夏侯兰！
为何能探知他的名儿，也很简单，崔博曾行井陉长事，夏侯兰从之，待的时间呢也不短，那会儿一共就没几个吏员，夏侯兰在城里一顿乱忙是什么都干，于是乎就在井陉混了个脸熟…
前前后后也没隔一年呢，夏侯兰的相貌没什么大变化，城中居民还是能认出来的，高德只需遣人一问便知…
夏侯兰是刘备麾下的就无须多提，所以高德就推啊，推到刘备身上，好让他显得情有可原些。
但他没点透，就说个“刘贼”，果不其然，袁绍起了疑问：“什么刘贼？哪个刘贼？”
“涿县那个贩履的刘耷贼！”
本来韩馥说的就没多清楚，袁绍还在猜想是谁这么大胆敢截他的货呐，原来竟是那个卖草鞋的大耳贼！
“嘭！”原本就在气头上的袁绍听完就更气了，这个刘耷…三番五次搅扰他的好事！
是可忍孰不可忍！
袁绍抓着案上的砚台，直直掷向了高德，直给后者砸的头破血流的。
“刘耷一老革儿，汝却得入套，端的蠢如犬哉！”
高德疼的是直抽抽，他咬碎钢牙不敢出声，只能弱弱地附和袁绍说的话。
他家深深根植在渤海郡，为郡中数第一的豪强，豪则豪矣，然终究算不得士族，顶多掌握了点儿经济、丁口资源，族中人或许可以因为地头蛇的身份，在郡县中任个实权小吏，但这对于那些士族的政治资源来说，差得远了。
当代渤海高氏家主，也算个有眼光的主儿，他一见袁绍来了渤海，马上就表忠，送，各种送，啥都送！
就是为此，才换得他高氏族子能任得长吏而非郡县中小吏…
他高德能任高邑令，正是为此，所以高德抑或者说是高氏，只能舔着袁绍。
袁绍说他蠢得像狗一样，他也只能点点头认了，哪怕是让他吃屎，他也得忍着吃了。
家族利益总是高于个人，高德即使心中有再大的怨气，也不会表露出丝毫不懑，这样只会让他家失去政治资源，更甚者——近几十年都没有崛起的可能性…
袁绍起初是气到想杀高德的，但是呐，这高德就真似狗一般，还是那种“忠诚”到无以复加的狗，整个都没有露出一点儿破绽。
袁绍心中冷笑一声，朝着他摆了摆手：“滚吧！”
高德点头哈腰地跟袁绍道了别，然后离了大堂…
屈辱是肯定的，但是至少保住了一条命不是么？还有袁绍似乎也没说要去了他的官不是么？
……
事涉刘备，袁绍就不可能再给这件事当成一次简单的截胡了，他不服朝廷管制，隐隐地想成为朝廷的对立面，那么刘备此举…可能就是含有深意的，很有可能是有预谋的。
许攸、逄纪、郭图、辛评、审配…他的几个谋士得了征召，匆匆赶来与袁绍商议此事。
此几人，尽皆智谋之士，袁绍对他们也颇信重…只是，四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小缺点，袁绍都看在眼里，但他并不计较这些，有缺点…不是更好控制么？
许攸贪婪，那么袁绍便对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去受贿、揽地置业，只要不做的过火，袁绍都不会去管的。
“濮阳敏其人，谁知道？”袁绍的手指敲击着桌案，沉声问座下的幕僚们。
“濮阳敏，陈留人也，经学传家…”回答袁绍问题的是辛评，历史进程被篡改的面目全非，辛评并未入韩馥之幕，而是直接投了袁绍。
跟他差不多性质的还有郭图、审配…
袁绍点了点头，这些粗浅的资料不是他想要了解的，他想知道的是这濮阳敏和刘备是怎么样的关系，还有…他和这一次的时间有没有牵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