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走近了差不多五里路,大瓜镇的外貌隐约出现在眼前,她才发现和以前所见的城镇大有不同。
这里已经接近戈壁,沿路走来都很荒芜,很多天连条河都没有看见。
大瓜镇却是绿荫一片,城镇外面不知是种了树还是什么东西,里三层外三层的把城墙围了一整圈,在这种荒凉的地方无异于仙境。
旁边也没看见有河,怎么能种得出东西来呢?
梧桐心里犯嘀咕。
又走近了一些,微风拂面,吹来一阵花果香,沁人心脾。
葡萄、哈密瓜、梨……
无数瓜果混合成一种味道,名字叫——幸福。
众人如同打了鸡血一般,挥舞着缰绳:“冲啊,大瓜镇我们来了!”
上千人的庞大队伍朝那座城镇冲去,如果不是梧桐自己就身处其中,肯定以为这架势是要攻城门。
香味给大家加了一个群体buff,五里路不在话下,很快就到了城门口。
阿布多显然不是第一次来,站在城门前勒马,停在那里冲上吆喝:“吴大头!快给老子开城门,老子回来了!”
城墙上的小兵听见了,急急忙忙跑走,不一会儿,一个脑袋颇大的中年男人探头出来一看,惊叹道:“呀!真的是阿布多将军!快,快开城门!”
近五米高的巨大木门被打开,队伍鱼贯而入,不一会儿就全都进了城。
城里的居民基本都歇下了,少部分躲在街口围观,街上基本被士兵占了个满满当当。
梧桐这时才看清,原来城墙外面那层绿茵茵的东西,全都是果树。
什么葡萄棚、梨树、酸梅木等等……数不胜数。
城墙上有一队人影小跑着下来,最后停在阿布多马前,为首那个中年男人,也就是被阿布多称呼为吴大头的,跪地叩拜道:“恭迎阿布多将军!”
身后人也齐刷刷跪下,阿布多挥挥手道:“用不着整这些虚头巴脑的,饭菜有没有?我们今晚要大吃一顿。”
“有!有!”
李都尉走过来,和那吴大头忙开了,士兵全部领去营地,阿布多和他的侍卫及十多名军官则被送去将军府。
梧桐身份比较尴尬,站在那里不知道该跟谁走。
阿布多过来朝她的马屁股踹了一脚:“愣着做什么?过来喝酒吃肉!”
喝酒吃肉,对于赶了一个月路的梧桐来说,简直比天堂还美好。
不过……有一件事她还是搞不明白。
“将军,我们不是要去月门关么?”
平白无故在这个大瓜镇停下,会不会违反军令啊。
“亏你还是个识字儿的呢,连基本的地理知识都没有,跟我来。”
他一抖缰绳,大黄骠改了方向,朝城里某个地方走去。
梧桐连忙跟上。
阿布多最终停在一个葡萄架后面,朝斜上方远远一指:“你瞧,那里是什么?”
梧桐抬眼望去,只见一轮皓月之下,是两条连绵的山脉,山脉中间有个近百米宽的豁口,豁口上用硕大的石块建了城墙与城门,城门正上方是三个巨大的古体文字——月门关。
月门关,关如其名。
梧桐惊叹道:“原来是这样……”
阿布多哈哈一笑,弹了他一个脑崩儿:“小子,长见识了吧?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跟着我阿布多混,保你吃香喝辣,前程无忧。”
他说完就准备回将军府,梧桐在后面支支吾吾地喊了一声:“将、将军……”
阿布多回过头来:“什么事?”
梧桐有话在心口难开。
她很想问问阿布多,为什么从一开始就这么信任她,毕竟她也就是个没来历的小流浪汉不是么。
只是话都到了嘴边,她看着阿布多那张毛发旺盛的脸,脸上两只大眼睛炯炯有神,她真的很害怕。
害怕他发现了她的秘密,赶走她。
乱世之中,军队是罪魁祸首,如今居然成了她的庇护港湾。
“没什么,我今晚住哪儿呀?”梧桐把疑惑咽了回去,问出个不相干的问题。
阿布多翻了个白眼:“当然是和我一起住将军府,难不成你还想露宿街头么?以后有的是公文要给你抄。”
“是。”
两人骑着马,一前一后回到将军府。
阿布多只贪吃喝,不贪享乐,将军府建的不比武兴城的衙门大多少,算上门卫岗,统共也就三进三出。
在他们去看月门关的时候,其他人早就进了住宅,吴大头让人准备好了宴席,给他们接风洗尘。
阿布多下马,梧桐跟着下,侍卫走过来把两人的马牵走,院里传出饭菜香。
“还是大瓜镇的酒香,哈哈……”
阿布多抽抽鼻子,大摇大摆地走进去,看见了李都尉,又停下来对他招招手。
李都尉走过来,阿布多说:“来,你把梧桐安排一下。”
“是。”
阿布多走进宴厅里,梧桐则跟着李都尉进入更深的院子里。
阿布多这人好热闹,也没有什么身份架子,平时就住在最外面的大院子里,吃喝拉撒全在那儿。
李都尉一直往里走,走进最里面的院子,指着一个客房道:“以后你就住这里,待会儿我会让人把被褥脸盆都送来,院子里没买丫鬟,杂活都是侍卫干的,要是今后你有什么需要,自己看着去干就是了,明白吗?”
梧桐连忙点点头,问:“那夫人呢?”
李都尉道:“什么夫人?”
“就是阿布多将军的妻妾啊。”阿布多年纪不小成就也不小,古代类似于他这种地位的人,不都早早就妻妾成群了么?
可她跟了他这么久,就没在他身边瞧见过任何一个女人,实在奇怪。
莫非他喜欢男人?梧桐想了一想,觉得没什么可能。
他如果喜欢男人就不会一直骂周泰利养兔儿爷了,加上那晚在王府里,看见舞姬时,眼里流露出来的喜欢也不像是假的。
李都尉怔了一怔,压低嗓音道:“将军没夫人,这事儿你以后可别到处乱问。”
梧桐惊讶道:“有什么禁忌么?”
李都尉摇摇头:“总之你别问了。”
别问就别问吧,她也不是非知道不可。
梧桐向李都尉道了谢,李都尉匆匆地赶去宴厅,她自己留下来把房间整理了一下,站在中间环视这个房间。
一张床,一个柜子。
一张桌,一把椅子。
东西乏善可陈,却足以当一个小小的家。
梧桐点了蜡烛,把买给若兰的红布塞进柜子里,自己的换洗衣服好好叠进去,被子摊开放在床上。
她去厨房端回来一个托盘,托盘里放着一碗白米饭,以及一碗白切肉,一碗盐水煮芋头,还有两个咸菜疙瘩。
丰盛的一餐。梧桐食指大动,一个人坐在桌边,就着蜡烛的光线吃了起来。
吃到一半,她想起曾经热爱的大鸡排大肘子红烧肉,不禁心里一酸。
人的底线真是无限下降的,以前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会觉得这样几个菜就是丰盛的一餐。
然而在这乱世中,有吃有喝就是一件幸福的事情了。
不知道若兰如今吃得怎么样,周老爷家里说穷不穷,说富不富。
她一个嫁过去当妾的,能得到正常的待遇吗?
周磐安可是能连自己正妻都指着鼻子骂“老母鸡”的主儿。
看着碗里的白切肉,她真想给她送过去,大家谁都不受罪。
吃完饭,她端碗出去自己打水洗了,顺便烧了锅水洗澡。
大瓜城附近并没有河,但是地下水丰富,随便扎个洞就能冒出水来,因此种植业发展的格外好。
终于躺到床上,这一个月来,她不是坐在马背上,就是躺在泥地上,身体都快累散架了。
除此之外,野外的草丛里还藏着许多田鼠啊蛇啊之类的东西,最让梧桐受困扰的是草蜱子。
在现代的时候她从来都没见过这玩意,一天醒来,发现腿上挂着一串血瘤,直接把她给吓懵了,最后还是在李都尉的指导下,一个一个给它拔出来踩死,用草药处理了伤口。
伤口现在还留有印记,一圈一圈的红斑,像发了皮疹似的。
李都尉当时还说让她把衣服脱下来,检查一下背上有没有,梧桐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说服他。
事后脑门上全是冷汗,女儿身差点就暴露了,真惊险。
人太累了,脑袋一沾枕头,困意就涌了上来。
等再睁眼时,时间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府里没公鸡,梧桐不知道到了几点钟,只知道天色已经亮了,担心阿布多或李都尉找自己,忙穿上衣服出去。
太阳还没出来,天空是灰白灰白的,厨房里冒出阵阵青烟,似乎有伙夫已经开始做饭。
院子里空荡荡,宴厅里还残留着昨晚喝剩的酒缸。
梧桐转了一圈,看见一个侍卫,问:“阿布多将军呢?”
那人道:“将军休息去了,你找他做什么?”
“我看看有没有什么吩咐啊。”
“你没必要找了,将军前一个时辰才睡下,不到下午是不会醒的。”
“这样啊……谢谢。”
两人告别,侍卫做自己的事儿去了,梧桐茫然地站在院子里。
阿布多还没醒,这下她该干什么?
回去睡的话睡不着,在院子里乱转又担心惹上是非。
正想着,院墙外响起一阵吆喝声,好像是有小贩在沿街叫卖。
梧桐灵机一动,她头一次来大瓜镇,不如……出去转转?
梧桐说干就干,跑回房间里,把那几块碎银子翻出来,带在身上就出门了。
将军府外面不远就是正街,人们习惯早睡早起,天才蒙蒙亮,街上已经摆满一长溜的摊儿。
梧桐走走逛逛,感觉什么都新鲜。
在武兴城的时候,街上卖饼卖面,卖小玩意儿之类的摊位最多,可到了大瓜镇,十个铺子有九个里面都是卖得瓜果。
瓜果香甜又便宜,梧桐逛了一个早上,最后满载而归,背着一个大袋子回到将军府,兜里竟然还剩下两块碎银子。
李都尉正巧碰上她,问:“你出去了?”
“对啊,出去逛逛。李都尉,来,吃梨。”梧桐笑嘻嘻地应了声,反手从袋子里掏出个梨丢过去。
李都尉接住,用袖子蹭了蹭,啃了一口说道:“进去吧,你别走太远,就等在将军院门口,省得他找你找不着。”
“好嘞。”
梧桐吭哧吭哧地把袋子放到自己房间,用冷水洗去脸上的汗,随便抹了把脸,走去阿布多房间门口,找了块石头坐下。
阿布多果然睡到下午才醒,醒来之后吃饭,之后提上自己的刀,上马直奔演武场。
梧桐谨记李都尉的话,寸步不离地跟着他,眼见着他在演武场练了一通武,大刀耍得虎啸生风,顿时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
这么好的功夫,耍出来不仅帅,还能打战。
要是她也有这样的功夫就好了,当初在周家村,姨婆要强拆她们家院墙时,她就不用去拎什么砍柴刀那么挫,直接一个扫堂腿过去把她打趴,看谁还敢欺负她们。
越想心里越痒痒,梧桐从腰后抽出阿布多送她的那柄短剑,抓在手里挥了挥。
“嘶……”
姿势不但笨拙,还把手腕给滑出一道口子,梧桐疼得松开短剑,捧着手腕直抽冷气。
阿布多听见声音停下动作,朝她走过来,抓住她的手腕看了眼,松开道:“这点伤算什么。”
梧桐默默地把手背到背后去。
阿布多朝短剑踢了一脚,短剑凌空飞起,梧桐连忙蹲下身,狼狈地接住。
“男儿当自强,想练武,跟我学。”
他丢下大砍刀,抽出另外一把短剑,一下一下的比划起来。
梧桐抓住机会跟他学,不一会儿就累得气喘吁吁。
一个多时辰以后,晚霞把天空染得红通通。
阿布多停下动作,摇摇头,发出啧啧的声音:“我见过笨的,没见过你这么笨的,真是一点练武天赋都没有。”
梧桐:“……对不起。”
她是阿布多点头收下的,当个兵连剑都不会使,给他丢脸了。
阿布多道:“罢了罢了,我也不指望你重逢打战,咱回府去吧,这段时间不在,又收到不少文书。”
他把短剑一丢,提着大刀跨上马背,梧桐接住之后也上了马,随他一起沐浴在夕阳下,颠回将军府。
边关远离朝野,在这里,守卫那堵城门便是阿布多唯一的工作。
他每天吃完早饭,领兵去城墙上巡视,梧桐则待在将军府里,处理他的那些公文,逐字逐句誊抄到宣纸上,在他回来吃晚饭的时候,一封一封地念给他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