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他,自己还是个死……算了吧。
她收起簪子,扶着墙壁走向床边。
那些人飞快的跑过去抬起自己的同伴,打开门往外走。
一个人忍不过去,冲着梧桐拔出刀,结果被发誓那人拦住,拉着他一起走了出去。
房门关上,落锁,房间重归寂静。
银铃是个很讲究的人,又因为眼睛瞎了,所以听觉嗅觉十分灵敏,闻到床单上有血腥味的话,肯定会翻来覆去失眠一整夜。
血珠顺着眉梢掉下来,带着余温,模糊了视线。
梧桐抬手擦了一下,发现自己的手指依然在颤抖。
这种以命搏命的办法,一次两次或许有用,等到第三次他们就有防备了。
她该怎么办……
南星、李都尉、周泰利的脸一张张浮现在她脑海中,看起来那么清晰。可和他们一起相处的时光,已经远的像是上辈子。
对于阿布多来说,他们的确已经成为上辈子。
不知道过了多久,房门砰的一下被人撞开,银铃被人推得跌跌撞撞的倒进来,膝盖磕在凳子上,疼得唉哟直叫唤。
那人把门重新关上,银铃跪坐在地上,一手捂着痛处,一手向前摸索:“梧桐,你在哪里?我给你带了好东西!”
她的声音听起来相当欣喜,按耐不住的开心。
梧桐抿了抿干涸的嘴唇,嗓音暗哑的说:“我在这儿。”
她起身走过去,银铃抽了抽鼻子,皱眉道:“你身上是什么味道?怎么这么难闻?”
“有么……”梧桐扯起衣摆嗅了嗅,说:“大概是太久没洗澡了吧。”
“那我今天晚上就不洗了,水都留给你。”
梧桐哦了一声,问她:“你说给我带了什么?”
银铃立马又兴奋起来,神秘兮兮的去衣服里掏,边掏边说:“我告诉你啊,我特别聪明,我告诉蒙包包我的眼睛又开始疼了,所以他就给了我这个……当当!”
她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纸包,献宝似的递到梧桐面前:“你看!这是我之前治眼睛用得药,只要有了它啊,你的手一定能好的!”
她说完就要梧桐伸出手来,兴致勃勃的要给她擦上。
油灯的光芒照耀着她的侧脸,只见她精致漂亮的脸庞上,印着一个非常显眼的红手印。
梧桐眼神一黯,问:“你脸上的伤是哪儿来的?”
银铃手上动作一顿,无所谓的用袖子蹭了蹭,说:“没什么,蒙包包打得。”
梧桐吃惊:“他打你?为什么?”
银铃低头摆弄着纸包,语气低沉:“他这个人就像野兽,粗鲁又无礼,打人有什么奇怪的。”
梧桐却觉得事情肯定没她说得那么简单。她窥见银铃的脖子上还有道道红痕,便伸手拉下她的领子一看!
果然,自脖子往下还有许多印记,肯定是蒙包包对她做了什么。
银铃惊叫一声,推开她的手捂住衣领向后躲,纸包掉在地上。
银铃被她反问的愣住,嘴巴嗫嚅着不知该怎么回答,无助的沉默了片刻后,她终是忍不住捂着脸哭了起来。
“呜呜呜……蒙包包那个大混蛋,他要我伺候他,我不肯,他就打我……这个杀千刀的,等扶风哥哥派人来救我,我一定让人把他剥皮抽筋!”
梧桐问:“你为什么一直等王爷?”你是大西朝的长公主,当今皇帝的妹妹,皇帝难道不会派人救你吗?
银铃痛苦地摇摇头,大约是真的伤心了,所以在她面前一点都不顾忌:“不会的,他们才不会管我,他们早就当我是死了……”
梧桐看她哭得悲切,心知里面肯定有隐情,非常好奇。
不过对于银铃来说,隐情就是她的伤口,谁会愿意让别人去触碰自己还没痊愈的伤口呢?
梧桐叹了口气,捡起纸包,将里面的药粉取出一些来,慢吞吞的往自己掌心的伤口上抹。
银铃哭了一会儿,抬起头来,抢过纸包:“哎呀,药不是这么涂的,你先去桌上倒点茶水来把手冲干净,快。”
梧桐依她所说,把伤口给处理好了,回来蹲在她面前,任由她给自己上药。
银铃虽看不见,动作却很轻柔,手也长得很好看,又白又嫩,纤如玉葱,指甲是美丽洁净的淡粉色,汗毛老茧等物一概没有。
她的动作落在掌心,很痒,带着点轻微的疼痛,梧桐出神,突然间就想起来远在中原的若兰。
两人是工程系同一届的学生,当初刚刚入学时,梧桐买了辆自行车,整天疯骑,没出半个月就狠狠地摔了一脚。
车也摔坏了,腿也摔伤了。
当时若兰似乎就是用这样的力度给她上药,专注小心,如同对待一件珍宝似的。
只可惜到这边还不到半年,两人已经物非人也非了。
“好了,注意别碰水。”银铃用布条把她伤口小心包扎了,大约是感觉到了什么,笑嘻嘻地说:“你可别爱上我哦,我只对扶风哥哥一心一意的。”
梧桐无奈又好笑地扯了下嘴角。
上好药,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醒来之后,梧桐继续她的逃生大业。
不知道是进行了太久,两人的神经已经麻木了,还是运气实在不佳,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
总之在中午的时候,那位收了金簪却不给药的侍卫打开门撞见梧桐的举动,惊得托盘都拿不住了,饭菜摔了满地。
“你们在做什么?”
“上面有蜘蛛,我们在扫蜘蛛网。”银铃急中生智地说。
侍卫一言不发,关上门扭头就走。
银铃满脸绝望地坐下来,用脑袋撞床柱:“笨死了笨死了笨死了……蒙包包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现在要怎么办嘛……”
梧桐收起金簪,从柜顶上跳下来,坐到她身边,把金簪插回她的头发上。
不一会儿,侍卫就带着人回来了,让人意外的是,他请回来的人并非两人预料中的蒙包包,而是他的弟弟脱脱儿。
若说蒙包包是个典型的东齐男人,好战好色好美人美酒,那么脱脱儿就是个去除了一切世俗爱好的翻版。
他命侍卫打开门,面无表情地走进来,就着光线仰头看了看天花板,不用语言,一看便知。“银铃公主,住在这里的破房子里头委屈你了是不是?”他走过来,脚步和语气都是一般的冷漠。
银铃瑟瑟发抖的往梧桐身上靠去,吓得不行:“不、不委屈……”
“你不用害怕我,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我又不是我的哥哥。”
脱脱儿伸出手,在银铃白嫩细腻的脸颊上轻抚,若即若离:“不过你这样不听话,真的让我们很为难呢……”
银铃哆嗦着嘴唇,面颊上的肌肉因为太过紧张而抽出:“我、我以后一定会听话的。”
“这样才乖。”
脱脱儿似笑非笑地说了声,猛地伸出手,将金簪拔了出来,然后力度极大的扎向梧桐,把她的手扎在了床柱上。
梧桐的惨叫几乎是从喉咙里冲出来的,手掌上是钻心透骨的疼,然而她连摸一摸自己的伤口都办不到,因为手掌被金簪牢牢的固定住,非要硬拔,那估计这只手往后也没办法要了。
银铃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脸色苍白,只听到惨叫,却什么也看不见,急得眼泪珠子不要钱似的流了下来,连说话都说不清了:“梧桐……你怎么样了梧桐……呜呜……”
剧烈的疼痛让人晕眩,梧桐死命撑着,皱眉看向脱脱儿。
她不知道脱脱儿这样的举动,是想给他们一个下马威,还是只是虐杀的开始。
她希望是前者。
霉运似乎终于走到了头,上天听见了她的祈求。
脱脱儿看见两人生不如死的痛苦表情,得意地勾起嘴角,拂袖离去。
离去之前,他还留下了一道命令——把天花板加固,里层全部用铁皮封上。
这样一样,小小的金簪是再也起不了作用了,除非梧桐能穿越回去拿来电锯,否则再无逃脱之可能。
脱脱儿,她把这三个字默念了一遍又一遍,咬牙切齿。
奉命过来加固天花板的侍卫们很快来到,他们忙了多久,梧桐就被金簪钉在床柱上钉了多久。
银铃因为看不见,心里担心的要命,一步都不敢离开她,不停地问她感觉怎么样,还能不能坚持得住。
梧桐一直回答她没事,事实上,一只手掌受了重伤,也的确不会影响到生命。
只是很可惜,她本来就有一只手受伤,如今完好的那只手也受了伤,两只手算是都废了。
银铃眼睛瞎,她的手残废,两个这样的人凑在一起,逃脱变得难于登天。
入夜之前,天花板加固工程终于完成,整个房间几乎成了一座铁皮牢,坚不可摧。
侍卫离去,锁上门。
有人送饭来,银铃摸索着前去端来,又摸索着给梧桐盛了一碗,而后很为难地捧在手里:“你要怎么吃?”
梧桐自己是碰不了的,可她又看不见,让她喂的话,恐怕十次有九次都喂进眼鼻里。
梧桐坐了一天,屁股都坐麻了,伤口处的血已经自己止住,痛感从尖锐变成了愚钝,时不时的刺激一下神经。
她深吸了口气,对银铃道:“你来帮个忙,把碗放下。”
银铃乖巧的听命。
梧桐拉着她的手,让她握住金簪的顶部,说:“你用点力气,把它拔出来,越快越好。”
银铃担忧问道:“就这么拔吗?”
会痛死人的啊。梧桐认真地点点头,暗自用手指掐住大腿:“拔!”
银铃咬咬嘴唇,使出生平最大的勇气和力量,双手握住金簪,使力拔了出来。
梧桐没有叫,她只是流了满头的冷汗,大腿也被自己掐得青紫发黑。
好不容易凝结的血痂被扯破,伤口痛得像是被人泼了盐水,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在想——如果就这样痛死过去,或许还会好受一点。
但是她还是撑了过来,既然撑下来了,那么重获自由的喜悦就能支撑着人继续向前走去。
用袖子蹭了把汗,她虚弱地说:“吃饭吧。”
吃完饭,银铃罕见的主动端水洗脸,还帮她也洗了脸,并且在睡觉时,特地将床让给她睡,自己跑去睡地铺。
梧桐没推拒,如果有条件,谁不想生活的好一点?何况她现在已经痛得麻木,没心情再去客套了。
灭了油灯,两人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幻想着一墙之外的星空。
“你说……我们还能逃出去吗?”银铃嗓音很小很细,蚊子一般的哼哼:“我真的很想念扶风哥哥。”
梧桐面无表情道“一定能。”
不是逃就是死,所以她一定要逃。
银铃叹了口气,说:“东齐人真是可怕,以前我小的时候,他们还是大西朝的属国呢,每年都会有岁贡送过来,我最喜欢的那双羊毛手套,就是东齐送去的。”
她说得十分怅然,梧桐却从她的话里听出她对东齐的熟悉,抓住机会问:“那你知道我们现在是在哪里了?”
银铃点点头:“知道,东齐的主城托木斯克。”
梧桐问:“那这里离南疆有多远?”
“最少两千多里。”
两千多里……差不多有大半个国家那么辽阔了,就算他们运气爆发从这里逃出去,等一步一步走回南疆,估计也走成了两个野人。
梧桐本就有些受挫,听了这话,越发的失落,觉得逃生困难。
银铃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其实扶风哥哥也不会来救我的……”
梧桐微讶,问:“怎么这么说?”
银铃喃喃道:“我不是被蒙包包绑架来的,而是跟扶风哥哥吵了架,离家出走跑出来,在半路上遇到东齐军队所以才……扶风哥哥说不定到现在还在生我的气,讨厌我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来找我呢。”
梧桐不知道两人之间的关系究竟到了什么程度,对于南疆王段扶风,她也只是偶然之中见了一面而已,对于他的性格完全不了解。
不过看银铃这么伤心,她还是安慰道:“不会的,他和你之间既然有婚约,肯定不会气质不顾。”
银铃自嘲地笑了一声:“婚约,呵呵……婚约是我们还没有出生时就订下的,除了我,没有人把它当一回事儿,扶风哥哥也一样。”
她顿了顿,很难过地说:“他喜欢的人不是我,我一直都知道,只是不想承认而已。”
梧桐问:“那他喜欢谁呢?”
银铃怔了半晌,摇摇头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