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万木秋的调任，段曦心中也早有准备。从朱兆恒就职副旅长那一天开始，这个交接进程就已经慢慢开始了。
所以，注定要离开丹江的万木秋才不在乎卢祥林的什么狗屁弹劾。你弹劾的结果，不也就是让我不担任丹江保安旅长嘛。
而且万木秋下一步会离开东大区，到时候跟卢祥林更是纯路人，根本不搭边。
“我反正要走，所以不如逼着他选择弹劾这条路。”万木秋说，“我跟上头说一声，让他们别泄露我要调走的事，会让卢祥林误以为我是被他弹劾走的。”
这么一来，卢祥林那股子邪火怨气算是撒完了，也不便于继续在丹江城里没完没了。
万木秋：“而且一旦弹劾，那就是撕破脸，也不用再提什么赔偿的事。老韩提议说一百万，那是试着水趟，假如卢祥林真的选择拿钱私了，五个一百万也打不住。”
将卢晓晨按在了热辣汤里，外加从齐阳劫持到丹江，三五百万真的很难打发了卢祥林这种咖位的大佬。
所以逼着他走弹劾，这笔钱也顺便给千禧集团省了。
段曦：“只可惜委屈了你，临走了还得背着个被弹劾的名声。”
“无所谓，反正我也不太在乎这些。”
“这次调任的话，在上头需要应酬打点吧，”段曦说，“需要多少你就直说，千禧尽全力支持。这不只是我的意思，安歌此前还特别叮嘱过我，交代过这个想法，她很感激你在这段时间里的照应。”
“回头再说吧，可能用不着。假如真的需要的话，我也不会跟你们瞎客气。”提到了陈安歌，万木秋问，“早上电话上说的很仓促，她险些遇刺是怎么回事？”
听了段曦的仔细描述，万木秋脸色越来越阴沉：“你们就这么走钢丝一样的安保，也不是长久之计，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就该雷霆反击，一口气把樱社这种混账组织打疼、打怕，直接弄死他们的王牌杀手，断了它的贼心才行。”
段曦：“哪有什么办法？假如我有当年的实力，昨天还能让黑鼠那种货色逃了？哪怕退一万步，就算有你的气劲修为，他昨天也死三遍了。”
“你这个‘退一万步’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
“……”
万木秋想了想，叹道：“不过说的也是。假如你还有当年那些实力，恐怕已经灭了樱社老窝、取了江汉臣首级了。”
“所以，总部那边到底还有没有可能为我筹集资源，修复身体？我想过了，大不了老子签一份协议，再给他们当牛做马扛几年活儿也行。”
以前自己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所以可以牛批哄哄地任性。哪怕就凭在乾宝街一战时候的修为，照样安安稳稳活后半辈子。
但现在危机越来越严重，自己身体反倒不如刚入丹江之时。而且无论沐柔还是陈安歌，都需要自己的保护，责任越来越无法摆脱。
但万木秋还是否定了他的奢望。
“人心的芥蒂一旦形成，根本无法彻底平复。就算你硬着头皮再为龙卫、为联盟军服务几年，上头也不可能再无条件相信你——你也不可能再绝对信任上头。而你最应该清楚，失去了绝对互信，是无法从事龙卫的工作的。”
段曦：“也是。”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资源真的稀缺。至少从目前来看，没听说符合条件的。”
“所以，我除了千日防贼还能怎么办。”
万木秋毅然道：“既然要走了，就再帮你做点事吧。我组织一次全城搜查行动，千禧也发动地下世界的势力全城搜索。就算黑鼠钻进牛屁门子里去，咱们也务必将他薅出来。打掉了樱社的这个头牌，想必他们以后就知难而退了。”
段：“这动静可不小，公权私用啊。”
万：“就说组织城内镇乱的军事演习，谁能说出个屁来。只有老朱还有点话语权，但为了顺利平稳交接，他不会在这时候跟我唱反调，犯不着节外生枝。”
段曦得寸进尺：“那临走之前，能不能干脆再出去剿一次匪，教训教训江汉臣。”
“得了吧，多少年都没干成的事儿，别指望我。”万木秋叹息说，“每一次剿匪，就算顺顺当当也得死不少弟兄。他们也都是一个个家庭的儿子、丈夫、父亲，我踏马都快调走了，不想让他们无谓地流血。我知道你想帮陈安歌报仇，但兄弟你别为难我。”
“没，我就随口一说。老万，假如联盟军里都是你这样有良心的，必将海清河晏天下太平。”
“废话，像我这种好人能有几个。走啦，我带你去见见老朱。”万木秋说，“人家老朱跟你没这么熟，以后别没大没小的，要舔温柔点。我踏马在丹江这些天里，你舔的时候舌头上都是带倒刺的。”
……
朱兆恒，原来军事基地城的少将参议，无论年龄、资历和军衔都比万木秋高了稍微一点点。
只有职务稍微低了一点点。
这家伙看上去像个厚道人，连长相都很厚道——黑矮的壮汉子，短平头发里夹杂着些许白发，眉目憨厚笑容可掬。
当万木秋介绍之后，段曦与之握手，朱兆恒马上憨笑着连称“久仰”。掌心掌背都粗糙如砂纸，像是个常年农田里的庄稼汉。
就这样一个人，你很难想象他会是十年前北境杀俘案的主角，也很难跟六年前那桩屠村案扯上关系。要不是这些破事儿，他也不会连连受处分，甚至被调离军事主官职位，去做了个什么破文职参议。
像他这种糙汉子，哪有什么参议的样子。
段曦留意到，不管万木秋说什么，又或者向他介绍段曦、托付千禧的事，这朱兆恒始终连连说好，活脱脱一个好好先生。
越是这种，越让段曦觉得难以亲近，仿佛隔着层皮。
所以当双方在友好气氛之中告辞之后，却发现其实什么实质性的东西都没谈。
有些人就是这种外热内冷的性子，好像永远无法交心。
但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性格，诚如万木秋所言，不会掣肘他离任前开展的这场名为演习、实为搜捕的行动。
万木秋还对政务厅和全体市民做了解释，说这次演习不仅仅是为了模拟镇乱的实战效果，而且是为了磨合提升新组建的快速反应纵队的战斗力。
对此，除了治安司觉得自己权力受到少许侵犯外，其余部门和广大市民都没有什么反对之声。
于是，驻军把守城门的部队突然严格起来，过往车辆人员一一核对身份。
然后快反纵队在城内以中队为单位，分为十六波人马轮番搜查。
另外，陈安歌则发动了地下世界的各方势力，也叮嘱了各方餐饮酒店娱乐场所，就算犁庭扫穴也得把那只大黑耗子给逮到。
放在以前是没这种条件的，但现在不一样了，因为段曦他们已经见过了黑鼠的体态，搜捕的目标范围可以大大缩小！
就算黑鼠有风无影那样的易容术，但终究无法改变那一米六多点的身高和瘦瘦的体型。男子就这么一个特征，就已经让他难以遁形。
对于这样一次突然发起的行动，一开始各方面都是不太在意的。但当所有搜查者都在刻意寻找一个“身高一米六的矮瘦男子”的时候，其目的至少在高层已经非常明朗。
特别是治安司这种常年办案的，很清楚驻军和千禧是在搜人。
……
桃花溪蒹葭渡的一条小船上，一个身材矮小的灰衣男子正在吃米饭配咸鱼干。外面就是鱼市，鱼腥气比咸鱼干更难闻。
他已经在这里躲了很多天，也吃了好多天的咸鱼。
那晚从陈安歌别墅逃出来之后，他就一直在躲藏。其实他已经有点后悔，当晚就应该逃出城去。只是一念之差，总想着留下再找机会干掉陈安歌，不然出不了心中这口恶气。
哪知道第二天驻军就行动了，布下了天罗地网。加上地下世界的人到处搜查，他只有跑到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地方。
最可恨的是陈安歌在他胳膊上打中的那一枪，伤口竟然溃烂发炎了。这种事出在谁身上都很正常，纯凭概率，更何况他身边也没有药物。
只不过是依托常年修炼的身体，外加气劲的护体，这才艰难熬过了那两天的高烧期。可以说，丹江之行是他这辈子接到的最憋屈的任务，没有之一。
如今连在这里藏身都已经不太安全，因为桃花溪上的漕帮也接到了陈安歌的指令，时不时参与检查。这些小帮会扛不住杜沙或陈安歌任何一方的压力，谁下命令都不敢得罪。
不远处，漕帮的两艘小船又向这边驶来，黑鼠掀开乌篷船的小帘子偷偷观察着。就在这时，船体微微一摇。
他机警地转身，却见一个身材高大健壮的男人钻了进来。扎着个小辫，蓄着半厘米的胡子，一身精悍之意。
和身材矮小的黑鼠形成了巨大反差。
黑鼠这就要暴起，只是稍一发力又扯裂了胳膊伤口，疼得一呲牙。
但另一只手却没闲着，搓指如刀并让手臂充斥着强大的气劲，直刺对方咽喉。
连续两下清脆而短暂的交手，这壮汉被迫得倒退两步，皆因气劲优势而起。但是招数的来回交击，这壮汉却并不落下风。
“这就是樱社的王牌吗？”壮汉笑了笑，“若没气劲，也不见得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