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两旁行人匆匆,却也不耽搁他们八卦,一波又一波的流言叠起,三人成虎,人传人,耳对耳的,再过段时间不知道还能不能听了。
阿虞扭头看着魏劭,没有商量的余地,凶巴巴道,“你在车上待着,我自己去店铺就好”。
魏劭想拒绝,但是……
“快去快回”。
阿虞如今处在话题漩涡中心,走在街道上听着别人议论纷纷,心底多少是有点虚的,脚步加快了许多。
到地后直接扒拉着老板,“谢老板,这城中近期是否有啥风波?”。
谢老板知道她问的是什么,合作许久了,也不瞒着她,“也不知是何时出的这消息,最初好像是菜场那头有个老婆子说,也有人道是罗钟坊处……哎呀各有各的说法,反正外头现下是一团乱麻”。
“好在这波言论出来也就三两日的功夫,要制止的话,应该是不难的”。
百姓们对于流言蜚语的大多从众看热闹,真真假假他们压根不在意。
是以恶语伤人冬日寒,几乎不需要成本,轻飘飘便能毁掉一个人。
制止流言并非良策,最好是找出源头,直接掐断,但这法子见效太慢,且万一查不到呢,情况只会愈演愈烈。
其次,话题打话题方才立竿见影,再有个更劲爆的事出来,加上巍侯到底身份特殊,两相对比之下,打下当前这个流言,应该不算难事。
就是……有点太缺德了。
又或者,以毒攻毒?
当流言满天飞甚至越来越离谱的时候,便会起反弹作用,百姓们估摸着还会自动推翻前头那一系列的揣度。
不过……以身涉险,身入其局到底有风险。
阿虞先后跑了多处,同几位老板的都做了思想功夫,让帮帮忙揪一揪那张暗处的嘴。
在明总不及暗处,且他们接触的人多又纷繁,虚虚实实的消息多的很,查起来的话想来会更迅速些。
回到马车上的时候已将近傍晚,落日余晖把地面影子地面拉得绵长。
阿虞才刚坐稳,便听魏劭说,“此事你不必多想,我会命人去查看”。
阿虞不知信了没有,敷衍的应了一声,到地后率先一步蹦下马车往里跑,直接就去了小乔房中,关门闭户开始巴拉巴拉。
小桃一想,“哎哟,那我也去找找我那些老伙计,让他们帮着也探查探查,谢老板说得也对,此事宜早不宜迟,揪出罪魁祸首迫在眉睫”。
“阿姐!”,门外传来乔慈的喊声。
“阿姐,我今日在罗钟坊饮酒,竟是听了许多糟污言论”。
“当真是无稽之谈”。
瞧把这孩子给气得,脸都红了,眼眶也是红红的,一副想跟人大打一架的模样。
小乔反应了两秒,第一反应是,“罗钟坊?”。
“你小小年纪去那地方做什么?你可知那是何地?”。
“谁带你去的!”。
乔慈瞬间卡顿了,随即声音小了下去,“我……表兄带我去的,说我赢了鹿骊魁首,帮我庆祝庆祝,带我去放松一下”。
小乔现在不急着管流言了,“你给我出去顶盆站着!”。
自爆引罚的乔慈:“……”。
阿虞看着愣头愣脑眼神万年如一日清澈的大男孩儿。
告辞了。
驿舍。
苏子信悄然推门进来,“姐姐,我已照你吩咐办下,城中如今四起流言,传的沸沸扬扬”。
“只我尚有些担忧,姐姐……你说这事,不会被查出来吧”。
“那郑女真不会将我们供出来吗?”。
苏娥皇看着镜中的自己,想到那夜的种种,一双娥眉蹙起,目中深深掠过了一道失望,但很快,神情便恢复如常,只平静的淡淡道:
“世上最难掌控便是人心,最易掌控的,也是人心,若能认清一个人真正想的是什么,要的是什么,你便能操控其人,如同操纵傀儡”。
“这个郑楚玉自幼得朱氏亲女般悉心教导,捧得她如珠如宝,当年我曾在魏府时就见她将仲麟纳入自己的范围,后历经波折没能成功,更是嫁了那等门庭,遭受一年来非人磋磨”。
“因爱生恨不足为奇,对乔女,对阮女,怕更是恨不能手刃其颈,有时候……自己过得好不好其实无关紧要,但仇敌过的好,却更让人烧心,生不如死”。
“她非但不会供出你,我料她怕是宁愿自尽也不会咬出背后之人,只盼着能叫仲麟他们不舒服”。
苏信见她如此淡然,心中仅存忧虑便也一扫而光,只又疑惑道:
“可姐姐想取代了乔女,单提她一人便罢了,何故再要牵扯出那阮姑娘,便是她得了巍侯几分青眼,可到底身份摆在那里,也是不足为惧,拉出来反而会将事态复杂化,平白增添了风险”。
苏娥皇不以为意,“乔女何人?不过魏家一仇人女而已,仲麟娶她不过也为焉州之地,何足惧?况且如今焉州名存实亡,不过需要一个联姻名头罢了,随便添把火,想来仲麟便可将她赠于魏使君,左右同为魏家儿郎,谁来不一样”。
“至于阮氏……她屡次冒犯与我,言语多番不敬,收拾她不过是顺手的事,不费工夫,她身份本就敏感,若能让仲麟疑心了她去那是最好不过,便是无法,也还有徐太夫人,朱夫人……她们最是在意魏家荣耀,也最是在意仲麟,即便愿为仲麟一时之兴容她一二,也定一直心中有刺,此番我不过是提醒提醒她们罢了”。
苏信怔怔地望着苏娥皇,半晌面露敬服之色,恭维道:“姐姐一向明谨过人,果然非一般俗流女子,弟弟五体投地!往后誓死效命阿姐,盼有朝一日富贵加身,重振我苏家门楣,告慰祖宗!”。
苏娥皇但笑不语:
她并没有告诉弟弟,她之所以殃及阮女,其实更多是出于一种微妙的,不肯服输的女人之心。
自守寡后,她听了多少不中听的耳语,不过一阵风过罢了,她其实并不过分在意。
只此前于魏府上北院,那是她第一次遇到了那个女子。
见到那人的第一眼,一向自负的她便也不得不承认,那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姑娘,给了她极大视觉震撼。
巫山神女,约莫如斯。
仅轻飘飘的一瞥,便叫人挪不开眼,她只是一女人,倘若男子……怕是更想将之占为己有。
即便于男人而言,尤其对于有权有势的男人而言,美人并非稀缺品,甚至压根无法入他们的眼。
可美到一定高度,同洛阳貂蝉,塞北昭君……何人不是在男权中搅动风云,她们何尝不是真的拥有令男人驻足并折腰的天然优势。
她曾遥遥一见那貂蝉任氏,倾国倾城色,且还不如阮氏多矣。
那之后,她便开始不动声色的打量对方,妄图在容色之外的地方胜过她。
但越是研究越是发现,那人身上所自带着的令她难用言语描述,但只要入目,便能深深感觉的类似于美到了骨子里的一种特殊气质,更是她这辈子再怎么修炼,也不可能得到的。
渐渐的,她心中便不由自控埋下了妒忌的种子。
加之不久前,她站在鹿骊台下,仰头目睹阮氏随同着徐太夫人在万众将士的仰目之下登上高台击响鼋鼓。
彼时,台上大风袭她衣袂,台下万众应她等呼声。
那一幕,深深地印刻入了她的脑海,刺激着她的神经,从此再也无法抹除。
若要说之前的妒意还只是出于女子相斥天性,那么那一刻起,她便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对这个阮氏做什么了。
阮氏,仲麟是喜欢她的,那她便要将仲麟从她的手中夺来,让她也品尝到被失落和嫉妒啃噬的巨大折磨和痛苦。
包括乔女,以仇家女的身份,轻而易举地却拥有了她如今最想要的东西:青春、美貌,以及,仲麟妻的地位。
好在仲麟是不喜欢她的,那她便要乔女看到自己不但得宠于她的夫君,还要拿走原本该当属于她的地位和荣耀。
苏子信见她沉思,又看天色,便有眼色的起身离开了。
苏娥皇垂眸颔首,之后便习惯性抚上腰间玉珏。
却又骤然意识到这处空荡何为:“仲麟,你当真狠心”。
其实直到上次献身失败之前,她都一直觉得在魏劭的心底里,她的存在是独一无二绝无仅有的,魏劭对她应是始终深藏旧情。
毕竟:她年长他两岁,视同其姐,她同他一块儿成长,视同其青梅竹马,她更是在他最为脆弱伤神之际伴其左右,并于他青春懵懂之年不着痕迹为之情爱启蒙,留下深刻印记的女郎。
再见时待她几许冷漠,估计是顾及伯功的缘故,又或者仅仅是对自己当年毅然远嫁去了边州一事耿耿于怀。
且他这个人天资聪颖少年英才,自幼便早熟沉稳,入学后心思愈发敏锐擅内敛伪装,时时刻刻收拢的情绪让人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后来家族中突逢巨变,他先后经历了父丧兄死的双重打击,性格日渐深沉,乃至阴晴不定,也属是理所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