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侦办公室
徐潇潇抱着一摞资料去找许长川的时候才发现他不在,办公室门口蹲着的刘屿安是过来人,他见对方正准备拿手机打电话的时候,拍了拍她的肩膀打断道:“徐姐,别打了,许队请假了。”
“什么时候请的,我怎么不知道?”
“前天温老师发烧了。”刘屿安看了眼手机,“我掐指一算,他今天回来销假。”
这时,一直在监控室看录像的冯荔,上气不接下气跑过来,对两人说道:“徐姐,小刘,快来看!有、有发现。”
监控室很暗,电脑投射出蓝荧荧的光,在一片漆黑中格外刺眼。
屏幕上,一个女人踩着高跟鞋,摇摇晃晃地从墨传媒里走出来。
此人正是之前案件的受害者,陈子曦。
她身材高挑,大冬天还是穿着紧身短裙,与冷冰冰的尸体不同,此时的她鲜活明艳,一举一动都散发出动人明媚的气息。
“荔姐,怎么是她?”刘屿安肩膀一垂,“我还以为是1·21专案有进展了。”
冯荔神秘兮兮道:“你接着看。”
画面里的陈子曦,在公司门口等了约十分钟后坐上了一辆网约车,车子停留了一会儿,渐渐驶离了监控范围。
冯荔将画面暂停,她把车牌放大。
“这是阎勤的车?”徐潇潇眼睛尖,她捂着嘴倒吸一口冷气,“这是什么时候的监控?”
监控视频的右上角显示为12月21日晚上21点。
根据法医的尸检报告显示,死者遇害的时间是22日凌晨。
也就是说,陈子曦在深夜离开公司,乘坐了阎勤的车前往案发地河道附近,在那里遇到了凶手,随后被抛入河中再被打捞上来。
刘屿安有些不解:“当时咱们查陈子曦监控的时候也没有发现这一段?”
冯荔道:“可能咱们当时的重点放在了她在河道那一段时间,这次是查阎勤的行程记录才排查到了她,而且这次也是无心插柳,因为这笔订单不是陈子曦自己叫的车。”
“那是谁?”
冯荔翻了下手边的资料:“你们还记得种墨的表弟程石吗?就是那个拉皮条的司机。”
刘屿安仰天长叹一口气:“有印象,就是长得五大三粗,看起来跟种墨没有一点血缘关系的那个?”
冯荔:“对。”
徐潇潇若有所思道:“也就是说,程石在案发当天给陈子曦叫了辆网约车,目的地位于河道边,而网约车司机正好是1·21受害者阎勤。”
“像不像一个圈。”刘屿安神神叨叨,“大圈套小圈。”
徐潇潇点头:“有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但现在最重要的是阎勤死了,关于陈子曦当晚见过谁发生了什么已经死无对证了。”
刘屿安盯着屏幕上放大的车牌号:“徐姐,你觉得杀害陈子曦跟阎勤的凶手会是同一个人吗?”
“你的意思是凶手怕阎勤看见了不该看的,所以杀人灭口?”
徐潇潇摸了摸自己身上的鸡皮,“不至于吧,那些心思缜密的高智商罪犯只存活在电视剧里,宁城这么太平的地方不可能出现这么穷凶恶极的人吧。不过话说回来,咱们是不是该把重点放在受害者的生平过往上?”
“陈子曦的信息基本都查清楚了,包括那天来局里打架斗殴的富二代,不是后来还被她家属指认出来了。结果你猜怎么着,他们两个人就是单纯的皮肉关系,只不过是富二代很舍得花钱,陈子曦觉得有面子就在朋友圈里对外称是自己追求者。”刘屿安想了想,“其实说到底,这案子跟扫黄脱不了关系,治安大队那块知道的线索肯定比咱们多。”
徐潇潇沉默片刻后又将视频调回到开头,她指着陈子曦摇晃的身影:“你们觉得这时候她已经吃了毒蘑菇吗?”
刘屿安凑近了些,正准备发表一番言论,就听见身后门响了。
许长川见他们都躲在这里看监控,挑了下眉:“有进展了?”
“许队,你可来了。”徐潇潇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颇有些阴阳怪气,“几天不见,容光焕发啊。”
“这是迈入人生新阶段了?”刘屿安笑得一脸贱兮兮的,嘴贫。
许长川嗽了嗽嗓子,没有理会他俩,朝站在一旁看热闹的冯荔问道:“查到什么监控了?”
冯荔没想到许长川会不接这个话题,转移炮火,她摸了摸鼻子讪讪道:“查到了陈子曦案发前乘坐了阎勤的车。”
“阎勤的车?”
许长川听后一皱眉,“当时不是只有在案发地附近的监控吗?”
冯荔又将方才的话跟许长川解释了一遍,复而说道:“许队,这个程石你觉得有没有嫌疑?”
“他的不在场证明有吗?”
徐潇潇愣了下:“我现在去查。”
刘屿安见对方闪地飞快,想着刚才还没有讨论完的问题,逮住许长川刨根问底道:“许队,你来看看,陈子曦现在是不是已经中毒了?”
一般吃了有毒野生菌的人,会在半小时左右发作。
结合陈子曦到河边的监控时间来看,并不能确认对方已经食用了,因为除了毒性发作外,陈子曦对蘑菇过敏这一点也不能忽视。
就拿她上车前的这几分钟状态来看,更多像是下班后的疲惫。
冯荔道:“许队,那我们现在可以确定的是,陈子曦食用毒蘑菇是在上车后到案发前的这段时间?”
刘屿安听起来也觉得有道理:“可是阎勤死了,那当晚陈子曦究竟去见什么人,是否在车里吃了东西,咱们已经无法查证了。”
冯荔又道:“不是还有个程石吗?”
刘屿安撇撇嘴:“鬼知道他们这些人能不能跟警察说实话。”
-
虽然1·21专案是当前案件里的重中之重,可既然其他案子有了线索,秉承着一碗水端平的心态,他们还是宁可错杀一千,也绝不能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于是通过徐潇潇的调查,他们也大致摸清了程石的基本情况。
程石是种墨表弟这点毋庸置疑,因为两人是远方亲戚关系,他在墨传媒里也算着横着走,谁见了都得喊一声‘石头哥’。
经过深入了解,程石还跟着种墨多次出现在城南会所。
城南会所经营者是一名港商,而程石则持有会所10%的股份。
“这就说明有一个好亲戚多重要?”程浩啧啧称叹,“整日里游手好闲,没有正经工作,全靠种墨,一个没有文凭学历的人居然都能当上小股东了。”
许长川却不这么认为,他捏着发胀的太阳穴,觉得事情的发展越来越超出他的认知范围了。
城南会所。
他攥着签字笔的手指发紧,想到在京市时,种墨给他发过来的那张照片,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我问过治安大队,城南会所名义上是喝茶的高端会所,但实际经营的却是皮肉生意。因为大股东是港商,天高皇帝远,所以他们便有恃无恐地频频开展各种打着‘品茶’旗号的活动。”
徐潇潇顿了顿,说得更通俗易懂,“就像之前网络上传的沸沸扬扬的那个海天盛筵一样。”
刘屿安说道:“许队,这么看来,程石更像是一个背锅的。”
他说完,看了一眼刚才无比感叹的程浩,幽幽道,“浩子,现在还羡慕吗?”
程浩摸了摸脖子,他将自己手机屏保展示给刘屿安。
只见上面还是许长川穿着警服在国旗下讲话的照片。
刘屿安咋舌:“浩子,你也太专一了。”
“你不懂。”
程浩叹了口气,“这张壁纸不止辟邪,还能时刻提醒我自己,像许队这样才貌双全的人都只赚着万八千块,我这样的何德何能跟他平起平坐,为了对得起祖国对得起党,我也要发奋图强,努力破案。”
在一旁听着他们俩对话的同事偷偷打开自己的银行App,看了一眼上个月发的工资后,也瞬间热血沸腾起来。
为了每月这些工资,他还能再干十年!
这边,徐潇潇还在继续分析着城南会所的情况。
“虽然说表面上来看,程石是会所的股东,但我认为背后的操作者还是种墨。”
“怎么说?”
“因为每次会所举办这种活动的时候,去的大部分都是墨传媒的女主播,先不说能叫动这些人至少应该是高层管理者,就单拿赚外快这种事情,没有种墨点头,别人也不敢吧。”
徐潇潇分析道,“所以,种墨是在靠手底下的这些人做情色交易,笼络人脉。”
“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程浩不解,“公司做大做强不就好了,干嘛还要干非法买卖。”
“没人会嫌弃钱多。”
徐潇潇道,“而且据说他的座上宾除了宁城政府的高官,还包括京市的一些大老板,不过这也仅限于民间的流言,也不知道真假。”
许长川目光落在程石和种墨进出会所的照片上,沉默了片刻后,拍板下结论。
“是真是假,会一会就知道了。”
-
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治安大队联合刑侦支队准备开展专项整治行动,真实目的是逮捕程石。
与此同时,许长川则单独了带了几个人去了城南会所。
种墨似乎一点都不意外许长川带人过来。
“许队,喝茶吗?”
他坐在包间里怡然自得,有恃无恐地看着许长川身后那几个绷着一张脸表情严肃的警察,“新到明前龙井,我可是拜托了不少人才弄到这么一小盒,几位警官一起坐吧,来尝尝鲜。”
许长川没说话,眼神直勾勾地看着他。
种墨笑了:“许队这么看我做什么?又不是好久没见了。”
他拿起水壶,洗杯温壶,将桌面搁置好的茶叶投入壶中。
瞬间,茶香袅袅升起。
许长川走进包间,回身关上房门的同时说道:“你们在外面等我。”
随后,慢条斯理地坐到了种墨对面的座位上。
种墨倒了一杯茶给他:“请。”
许长川没动,他垂眼看着杯里的茶因遇到水而上浮,浓郁的茶香伴着腾空而起的一团白雾扑鼻而来。
确实如种墨所说,是好茶。
可惜他无福消受。
许长川并没有伸手,开门见山道:“墨传媒,到底是做什么的?”
“做一些媒体传播的业务。”种墨拾起杯子,吹了吹表面的茶叶,饮了一口,“你问这个什么意思?”
“你跟韩修文熟吗?”
种墨看着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在心里判断着他的用意。
“你在城南会所里是什么角色?这其中,程石又充当了什么角色?”
种墨从来没见过许长川这样子,有些好笑道:“你拿我当犯人审呢?”
许长川将身体靠在椅背上,又恢复到了在京市时才有的一贯公子哥模样:“我不问清楚,怎么知道你给我发的那张照片有什么用意。”
“那你可真冤枉我了。”种墨耸耸肩,“大家都是一起长大的,我这实属是想关心一下你。”
许长川不想听他的这些弯弯绕,直接挑明:“你怎么知道温梨跟我的关系?”
“我在宁城还是有些人脉的,而且许队你这么出名,谁不知道你这么多年终于铁树开花了,还找了个小学老师。”
“这么说,警队里也有你收买的人?”
“我可以没这么说。”种墨失笑,“刚见面,许队可别给我安一个受贿的罪名,我可是咱们市的纳税大户,良好市民啊。”
“我可不知道做皮肉生意的人也能被称之为良好市民。”
“许队好像对我一直很有偏见。”种墨手指挠了挠眉骨,有些不解,“我们怎么说也是一起长大的吧。”
“种总的用词需要更严谨一些。”
许长川弯了弯唇,“小时候,我可没跟在别人屁股后面跑。”
是啊。
种墨当时在京市根本不够格在圈子里混,所以小时候更多的是追着许长川他们那帮人跑,有时候还会被那些更巴结他们的人欺负,甚至连当牛做马都不配。
他似乎想起了些令人不开心的往事,沉默了许久,拿起茶杯又喝了一口冷笑起来:“许队,你真是一点旧情都不念,不够朋友啊。”
许长川身子往后仰了仰:“我们都没拿对方当过朋友,不是吗?”
“那温梨呢?”
种墨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明显看到许长川的面色沉下来,他从桌子下面拿出几张偷拍角度的照片。
有许长川在学校门口的,有在温梨家楼下的,还有平日里出门一前一后显然不是在约会的。
许长川一张张看过去,角度刁钻,拍的很清楚,也不知道是动用了私家侦探还是狗仔。
“种总,私自拍摄公职人员是妨碍公务,我可以抓你的。”
“我遇到了发小,还不能拍照留念了吗?”
种墨丝毫不怕,他甚至将自己的双手光明正大地摆在桌面上,一副任人处置的样子。
他嘴角上扬,看着许长川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倒是你,许长川。”
“在你咄咄逼人审讯我之前,不如先审视下自己。”
“请问,你把温梨当女朋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