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
自从秦军阵斩麴义、郭援,从河东、太原二郡发兵反击河北以来,邺城的士庶之心越发的浮躁不定,惶惶不已,连带着邺城的气氛也越发躁动了。
而当秦军阵斩吕旷,攻破轵关,轵关道为马超所据,秦军得以由轵关攻入河内,将河北四庭柱之一的张合围困在轵县,同时分兵略地河内,这使得邺城的气氛霎时间凝重了起来。
到如今,统兵前去救援轵县的蒋奇,于沁水河边为秦军所破,并且在被秦军擒获后,蒋奇厚颜无耻的归降了秦王,做了一条背主的犬辈,邺城的风气忽的沉重了起来,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之中。
可坏消息还没有停歇,正一条接着一条的传入魏公府中。
“报,温县为秦军诈开城门,如今为秦军所据。”
“报,河内郡治怀县为秦军所袭,落入了秦军的手中,沁水以西,惟有轵县尚在坚守,别无二城。”
“报,太原郡秦军骑将张任、张绣有所异动,或是东出,或是南下同甘宁合谋上党,去向暂未明了。”
“报,长公子自上党传来消息,声言秦军自拿下野王后,斥候沿沁水河谷深入太行陉,似乎是有从太行陉北上进犯的可能,望明公调配兵力,往援上党,如此可有备无患。”
“季玉小儿,竟迫我至此。”后堂内卧于榻上的袁绍,听着信使带回来一个接着一个坏消息,他忽然重力拍击了一下床沿,怒骂了一句。
就辈分而言,袁绍自认是和刘焉平齐,刘璋不过是一介晚辈,可就是这么一个晚辈,自今年以来,如狂风骤雨一般袭来,令他难以站稳脚跟,几欲倾倒。
本就是自官渡后身子骨一向不佳的袁绍,数月来坏消息不断,他的身体越发的差了,不如当年同董卓拔剑对峙时的英豪健勇,意气风发。
“咳…咳…咳…”许是方才怒骂刘璋的那一句,扯动了袁绍并不健康的肺腑,他不由咳嗽了起来,而剧烈的咳嗽,又拉扯起了肺腑,他只觉胸膛好似火燎了一般。
“夫君。”袁绍的续弦刘氏,见状立即轻拍起了袁绍的后背,并目视站在一旁的袁尚。
袁尚会意,他走上前来,伸出手抚动起袁绍的胸前,和刘氏前后配合,用着不同的法子,让袁绍渐渐舒缓了下来,面色也从方才的苍白变的稍显红润。
等到袁绍完全舒缓下来,刘氏收回了轻拍袁绍后背的手,从腰间扯出一张方娟,擦拭起了眼角的泪水,这是他心疼袁绍身体的证明。
至于袁尚,
他的眼眶泛红,遮掩似的埋下了头。
“大丈夫何故作女子姿态!”袁绍对刘氏的泪水不以为意,他只皱起眉宇,轻声责备了一句似要落泪的袁尚。
跪坐于床沿的袁尚抬起头来,一双忧心的眸子看向袁绍,他语气里是止步于的担忧:“自去岁以来,父亲身子骨一向不见好,孩儿忧心如焚,痛彻肺腑,恨不能以身代之,是故有所伤怀。”
袁绍神情微变,眸子里有些感动的色彩,片刻后他伸出手轻抚袁尚的头颅:“尚儿,为父不过是身体小有不适,却是没有大的问题,你不必如此忧心。”
“医匠不是也说了,为父是吉人自有天相,是得上天庇佑的,断不会有什么事情。”
“况且。”袁绍露出苦笑道:“如今天下未定,群雄相争,如刘季玉、曹孟德之辈,都是不好相与的,为父就算是死,也会为你剪除这些枭雄,不会将祸端遗留给你。”
“父亲。”袁尚眼眶由泛红变的晶莹,旋欲落泪,感动之色溢于言表。
然而,这并不是因为袁绍的温言细语,舔犊之情,而是因为袁绍这番话,话中深意似有将大位传于他的意思,这让觊觎嗣君之位的袁尚大为所动。
刘氏目中闪过一道精光,她在旁为袁尚美言道:“尚儿有文武之才,又有如此的孝心,对待兄长们也是恭敬,真是上天降下给袁氏的美玉。”
正是一副父慈子孝的画面,却为外间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打破,只听外间通禀道:“明公,田别驾、审监军等人求见。”
“夫君病体未愈,这些人竟来搅扰。”刘夫人不喜的道了一句,她本想着趁热打铁,说动袁绍传位于袁尚,可惜被田丰、审配等人的前来求见破坏了氛围。
“别驾、监军皆至,必然是有大事发生。”袁绍宽解了一句,接着他轻拍了一下刘氏的手,刘氏明了的转入屏风之后,而后袁绍让侍从召田丰、审配等人入内。
田丰踏入屋内,见礼完毕,不待袁绍征询来意,就出言道:“明公,河内细探传来消息,言是秦王刘季玉已经到了轵县,秦军大营中竖起了王旗。”
“嗯?”袁绍瞳孔稍稍放大,他胸膛涌动起了不适,有咳嗽的虫洞,不过面对田丰、审配等人,他硬生生压制住了肺腑的痛楚,只追问了一句:“当真。”
“十有八九了。”这是审配在回话:“前面我们以为马超是围困轵县的主将,可马超却跑到野王截击蒋奇,轵县外的秦军大营,不可能无人管控。”
审配给出了一个猜想
??“说不定刘季玉早就到了轵县,只是隐而未发,就为了让我们放松警惕,才有了蒋奇一时不备,为马超所击破的事情。”
审配言讫,堂内顿时沉默了片刻,秦军保密工作做得好,打了河北一个措手不及,河北似乎每每慢上关中一步,以至于局势如今越发的危殆。
“明公。”田丰进言道:“如今刘季玉亲至,需一员能当其锋者往之,似颜良、文丑等将,一将之才有余,三军之帅却是不宜,还望明公早做思量。”
除了自己,还能有谁呢?而田丰没有明言,多半是在担心他的身体,袁绍轻叹了一声。
就在这时,袁尚出席言道:“父亲,我愿领兵前往,同这位秦王会上一会。”
袁绍闻言似有意动,父亲身体不好,这个时候就该儿子站出来,替父亲撑起一片天,不过他的目光有些犹豫,袁尚毕竟年纪尚浅,没有经过大的历练,不是合宜的主帅人选。
袁绍犹豫未定,此时屏风后传出一声‘不可’,却是刘氏自屏风后转了出来,她向袁绍进言道:“夫君,秦军虎狼之师,刘季玉一介枭雄,尚儿年纪尚浅,历练不足,非是刘季玉的敌手,虽是尚儿毛遂自荐,勇气可嘉,却不是主帅人选。”
袁绍沉默了片刻,忽然他扬声笑了几声:“汝夫人尚且有如此的见解,我又如何不知,为妻子计,自当我亲自出马,何须此孺子上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