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眨眼之间,聚集在城根附近的义军士卒脚下,便不停地绽放出一朵朵无比骇人而又巨大的死亡之花,令众人猝不及防,且无力抵挡。

没人会想到城头上的官军打着打着会丢下来一堆威力十足的爆炸式铳弹,否则他们早就跑的一个不剩了,还攻甚子城啊?

像弓射型的“火石榴箭”(箭杆上绑火药包)、“神火飞鸦箭”(箭杆上绑火药筒),甚至三十二支箭一桶的“一窝蜂”与四十支箭一桶的“群豹横奔箭”,都不如他们遭遇的这玩意厉害。

此等利器是一炸一大片,爆炸区域之内大多是非死即伤,尤其是守军从城头将此物投掷下来,对义军士卒们来说完全是防不胜防。

若是大量且集中使用,那便是眼下这般哀鸿遍野的场景,沿着城根的一整条宽达三丈的地带,都是因为爆炸而被撂倒的义军士卒。

整个过程就相当于众人顶着守军的攻击冲杀到城根底下,却忽然挨了一百门红夷大炮的猛轰,而且在面对面那种极近的距离上挨打,由此产生的挫败感是无比强烈的。

再说活人被钉子钻进身子里有多疼?

别说亲身体验,就算只是看上一眼,都会觉得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救额……救……额……”

一个受伤的义军士卒脑袋上插着枚钉子,有一寸左右露在外面,还有一根不偏不倚地插在眼球上,疼得不住的嘶嚎,满脸是血的跪在地上,抱着附近人的大腿在呼救。

“……鬼啊~!”

被上身的士卒低头一看,对方已经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陡然吓了一个激灵,大喊一声便挣脱开来,跟疯了似的向后面冲去。

杨世恩命令手下分两次,总供丢下一百个炸药包,直接便将前来攻城的贼兵炸得士气全无,掉头就跑,再也不想与守军短兵相接了。

包括贼军大小头目在内,皆是心生惧色,谁知道在登上城头之前,己部会再挨几次这样的攻击。

届时别说抢下城头,攻占襄阳城,继续聚集在城根地下,只怕就被守军给包圆了,人家还没损失几个人。

没有一个义军将领敢用麾下部曲去赌对面的守军手里还有多少这类物件,若是赌输了的话,恐怕连自己的性命都要搁在这了。

一百个炸药包也就伤毙了近千人而已,可对城外贼兵的心理作用是无以复加的,几乎没等张化龙下达新的命令,众人便一哄而散了。

“莫踩……啊!额……的……腿……”

张杀才原名张三,因为杀的人多,被同伙们合计取了这么一个绰号,后来他便直接当作本名来使用了。

光是在谷城,他便提着腰刀杀了不下八十个百姓,不仅毫无歉疚之心,反而还自诩为义军十大猛人之一。

他经常挂在嘴边的事情便是在谷城玩了某家的女子,然后带着一众同伙将该女子的家里给满门抄斩了,连孩童都不曾放过。

想到被玩过的女子临死之前还在苦苦哀求自己放过她的孩子,张杀才心中便充满了得意之色,仿佛在那一刻他就掌握了世间凡人的生杀大权。

到了襄阳城下,他自然也做起了杀入城内,劫掠享乐的美梦,襄阳比谷城繁华得多,不论是银子还是女子都数不胜数。

但少了条腿,他张杀才的美梦便做不成了,更实现不了了,右腿已经被射进了不下三四枚钉子。

由于连番的爆炸在义军中间引发了相当大的混乱,使得张杀才倒地之后还遭到了同伴们的踩踏,钉子甚至被踩进了骨头里。

恨得他刚想挥刀去乱砍一气,可是也不知道是哪个混帐用膝盖磕到了他的后脑勺,磕得他当场就眼冒金星了。

等他刚刚恢复了些许神志,脸上又挨了一脚,鼻子都被踩得流血了,气得张杀才破口大骂起来。

在人喊马嘶,加之铳弹横飞,箭矢如雨的情况下,身处乱军之中别说骂街,就算是杀把个人都不算什么大事。

“噗~!”

就在张杀才打算挣扎着要起身之时,不知道从哪飞过来一支利箭,正好将那条没受伤的大腿给钉在地上了。

“额……入你老……疼死额……哩!”

疼得满头大汗的张杀才直接躺在地上,一边破口大骂,一边在来回翻滚,却根本无法减少疮口传来的钻心疼痛。

由于距离很近,他的腿部连皮甲都没覆盖到,这一箭直接便射穿了腿骨,让他成了一个半身瘫痪的废人,即使能够及时得到救治,医好也是个拄拐的瘸子了。

可这是战场,守军就在不足五丈距离的城头施射,没人会可怜他这个叛军士卒,更不会出来对他进行救治。

望着越跑越远的同伴,张杀才也意识到自己已然被众人给抛弃了,凭借他的身体条件是肯定无法返回本阵了。

想要向守军乞降,貌似人家目前还没这个工夫,城头正在不断的开火,向远处的目标进行持续射击。

见到求救无望,自身又没法移动,连站起来都不再可能了,前番发财享乐的日子已然是一去不复返了,张杀才逐渐开始绝望了。

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开始回想这辈子做过的一些大事,尤其是在跟着八大王起兵之后的事情,无一例外,都跟杀戮有关。

死在张杀才刀下的只有不足半成是官兵,剩下绝大部分都是手无寸铁的百姓,而他,很快也要走上那条最终的路径了。

今日襄阳城上空万里无云,太阳早早便升了起来,当下已经很是晒人了,张杀才觉得头顶有什么在晃悠。

碍于刺眼的光线,不得不手搭凉棚,只见好几只大鸟正在上空不停的盘旋,从体型上判断,应该是鹰隼之类的家伙。

这些大鸟不时还发出阵阵鸣叫,有经验的老兵听到声音便会明白,它们就是来用餐的,等到下面打完了,便会落到地上大快朵颐。

靠近城池的地方,野兽是不敢轻易过来的,唯独鸟类不会害怕,被人瞧见也顶多是驱赶而已。

鹰隼,包括乌鸦在内,都是脸皮很厚的家伙,根本不在乎主人的反感,这群鸟的就餐标准就一个——有饭不嫌馊!

“哈哈哈哈……咳咳!”

张杀才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便放声大笑,没想到自己最后会落到如此下场,横尸城外,沦为鹰隼的食物。

他这辈子一事无成,不过追随八大王是该干的都干了,该杀的都杀了,该玩的都玩了,也算值了。

无家无业,无牵无挂,赤涤涤来,又赤涤涤走,倒是轻松自在,没啥放不下的人和事。

到了下面,若是再见到谷城那女子,他还要再玩一次……

“呦!这不是张杀才么?”

就在张杀才还坐着玩女鬼的美梦时,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雅兴。

“嗯?额当是谁,原来是李黑子啊!怎么?你也活不成了?”

张杀才顺着声音一扭头,只见一个面色黝黑的家伙朝自己爬了过来。

“莫啥事!就是你欠额那五两银子还没还哩!”

李黑子三个月之前借给张杀才一笔钱,当时对方说的好好的,可是直到攻破谷城,张杀才腰包鼓鼓,他都不愿意还钱。

碍于张杀才的绰号,李黑子才不敢过分讨要,而且每次一提起这事,便遭到张杀才的一顿怒斥。

“哈哈哈哈……李黑子,你可真是财迷啊!还记着这事哩?你看额这个样子,是像能还起钱的么?等到了下面,额再还你好哩!”

张杀才笃定眼前这货就是个怂包,老子活着时候就是不还你钱,不论是一百两还是一两,都不还,额就欺负死你。

“到了下面?你想得美!额现在就把钱要回来!”

李黑子一直就惦记着这件事,哪怕到了生命的最后时刻,也要把银子要回来,能不能花是另外一回事,大不了下去之后孝敬阎王爷。

“哼哼!凭你?如何要?”

张杀才从来就看不起李黑子,想他这样加入义军,追随八大王,又对外人下不去死手的废物,早晚要被剔除掉,眼神里也带着很大的不屑。

“那个……”

忍气吞声许久的李黑子决定在临死之际不能再让张杀才小看了,他的伤倒是比对方轻不少,凑到目标近前,便很是麻利的从抽出一把匕首,猛地插入张杀才的双腿之间。

“啊……”

张杀才顿时捂着血流不止的胯部,像猪一样嚎叫起来,这偷袭令他始料未及。

“额让你疯流快活!还舔脸不还额钱!额就让你下去做个太监好哩!哈哈哈哈……”

见到张杀才落到如此境地,李黑子终于开怀大笑,他感觉自己这辈子还从未这么舒坦过,也从未这么得意过。

那个号称手刃上百人的张杀才,最后还不是死在自己这把看似普通的匕首下了么?

而且死的时候还是个太监,有甚子事情比这更有意思呢?

你不是欺负额,欺负惯了么?

额就让你下去都要做个太监好哩!

想到这里,李黑子好像感觉还是不解恨,见到对方腿上插着的箭杆,便握住使劲摇晃。

在义军里面,因为杀手狠毒,张杀才每每都被把总们高看一眼,银子赚得也比他多得多。

与之相反,李黑子也杀过人,但多半都是跟官兵作战,对于普通百姓,他是下不去狠手的。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有的人杀人是出于刺激,有的人则是被逼无奈。

对眼前这个欠钱不还的龟孙,他就没必要客气了,让他越疼,自己便越是解气。

“啊……你……啊……”

捂着重要部位的张杀才又感到腿部传来的剧烈疼痛,这时想要伸手阻止李黑子已经不大可能了。

疼痛已经让张杀才无力反抗,任由对方来摆弄自己的残躯了,如同那个在谷城被他肆意欺凌的女子一样悲惨。

仅仅过了一会儿,李黑子就听不见对方的呼喊了,翻过身子过来一看,原来张杀才已经被活活疼死了,还是死不瞑目的瞪眼模样。

“呵呵!你个怂包!没卵的龟孙!”

作为两人之中最后的胜利者,李黑子现在怎么骂都可以,而且部分内容也不算骂,形容的还是比较贴切的。

大仇得报之后,李黑子急忙私下搜索对方的身子,终于摸出来了一个沉甸甸的牛皮袋子,打开一瞧,里面全是大小不一的银子。

最大的一块不下二十两,这个挨千刀的混帐真是该杀,有这么多钱还不愿意还自己那区区的五两银子。

“这是额滴五两银子……”

李黑子先是拿出五两银子,然后瞅了瞅袋子里面的一堆银子,将拿出来的五两又放了回去。

“嗯!这是额滴利息!”

为了安慰自己,还补上了一句看似很公道的理由。

也不知道官军那边多少钱能赎回一条命,自己这些钱到底够不够用,但有钱就是比没钱要强,好歹还能有个赎命的机会是不?

李黑子下手没有张杀才那么狠毒,但是脑子并不傻,他适才也是腿部受伤了,伤势虽然不太重,可清楚的知道自己不可能跑回去了。

与其一瘸一拐地落到队伍最后面,很有可能被官军一鸟铳给打死,还不如躺在城下装死,官兵老爷总不能因为自己一个人,就丢下来一枚会爆炸的铳弹吧?

从过实际情况来看,自己还真就赌赢了,而且遇到了欠钱不还的张杀才,将银子连本带利的要了回来,而且欠钱的那位已经被自己打发去下面做太监了……

城头上的官老爷们正忙着招呼远处溃逃的家伙,没人会注意眼皮底下还有俩个憨货因为五两银子而发生了一起命案。

就算真有人瞧见了,也会当成戏来看的,说不定还会招呼城头的同伴们一起观看,这可忒有意思了。

拿刀的那家伙下手太狠,捅得位置也很奇葩,导致另外一个死的太快,大伙还看得不过瘾呢……

完事之后,李黑子警觉地瞅了瞅四周,发现还能喘气的多半都在呻吟,没几个像他这样,这样他就放心了。

若是装死的太多,说不定官老爷会在击退义军之后,出城检查这里,挨个过来补刀呢。

李黑子打算能混就混过去,等到日落之后就起身跑路,以后再也不干这危险的行当了。

要是流血太多,身子实在撑不住的话,那就干脆进城投降,是杀是剐,悉听尊便。

等到日落之后,官兵还不出城的话,那他就顺便再多搜点银子好了。

银子多了总归没啥坏处,不论在哪边,都要用银子来打点的。

别的事情不清楚,李黑子就知道义军这次是败了,而且是大败。

从城根底下一直到护城河对面的这个范围之内,全都是同伴们的尸体。

义军甚子便宜都没捞着,还倒搭进去上千条人命,遗弃的楯车、云梯、竹筏遍地都是。

眼见跑出去能有半里多地了,可是城头的官军仍旧在频繁放炮,明显是在扩大战果。

李黑子心里估算,这趟八大王的买卖算是干赔了,光是这里就死伤了不下两三成人马。

若是那个洪杀才才此时率军出现的话,双方又免不了一场恶战。

即便自己不死在这里,也要死在随后的两军交锋之中。

思索一番之后,李黑子还是觉得自己装死是非常明智的。

你们杀你们的,等老子把银子摸得差不多的了,就溜之大吉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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