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荀没有回答，只是悲悯而沉寂地看着这个自己曾经爱过的女人。
慕思嬛紧咬贝齿，一字一句的质问慕荀，“慕荀，你怎么能这样对我！纵然年少时我欺过你，可你回到长安以后我是怎么对你的，你都忘了吗？我处处为你打算，一心一意为你筹谋，把一颗心全都扑倒你身上……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她声音凄厉，在狭窄逼仄的地牢里，如鬼魅的哭嚎。
“是吗，阿嬛？你说你为我筹谋，为我打算，你问问自己，你是为了我吗？你委身于我，或许是对我还有一丝情意，但你真正为的是什么，你自己不知道吗？”
慕荀的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你嫁了人，却又守了寡，你不甘心这样过一生。你便把一切都赌在了我身上！”
“可惜，你赌错了！”
“阿嬛，你太过贪心，从小到大，你总是要去争那些不属于你的东西……我原本不想杀你，因为对我来说，你活着还是死了，都无甚要紧！”
慕荀神情平静，说出的话却冰凉彻骨，击打在慕思嬛心上，比受任何酷刑还要让她难受。
她眼眸微缩，看向慕荀的眼神像淬了毒的寒箭，她偏头冷笑，一字一句从牙缝中挤出，“那不是我的错，那些本来就是我该拥有的！除了我，她们谁都不配！
慕荀，是我瞎了眼，我不该信你爱你，是我将一颗心全然错付……我恨你！我诅咒你！”
慕荀淡淡笑道：“随你吧！”然后又轻叹一声，“不过，你不能再活着了。”
慕思嬛一惊，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仰头看向慕荀，眼泪再次落下，“荀郎，你真要杀我？”
片刻后，她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猛的抓紧栏杆站起身，紧紧盯着慕荀，厉声质问道：“是你要杀我？还是小九要杀我？”
“你太小看她了，你的生死，她从未看在眼里。你对她说，不过是可有可无的小角色，只是你太能惹祸，非要逼我出手。如今，我也确实留不得你了。”慕荀今日难得如此有耐心，解释的十分认真，“阿嬛，念着往昔的情意，我给你留一个体面。你想要什么样的死法，我成全你！”
“慕荀，你绝情决意，我诅咒你，早晚会落到和我一样的下场！”
“荀郎，我会在黄泉路上等着你……等你来求我！”
…………
翌日一早，正在芙蓉殿里挑拣锦缎的慕贵妃就收到了她二姐慕思嬛在牢里上吊自缢的消息。
贵妃听了禀报，捏着锦缎的手微微抖了抖，呆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她垂首看着眼前刚刚供奉上来的五彩锦缎，轻轻叹了口气，对方姑姑吩咐道：“把这个送去程家，就说是本宫赏的，给她陪葬吧！”
“去把小九叫来，我要见她！”
方姑姑应声下去安排，回来时却看到贵妃倚在美人榻上发呆，不由轻叹了一口气，恭敬上前请示，“娘娘，先前您吩咐御膳房学做了几样临安当地的菜式，如今已经能做得有模有样了，还有几样九娘子爱吃的点心，也都是您精心挑选的。
您看今日正午可要留九娘子在宫里用膳？女婢也好早做安排。”
贵妃回过神来，悠悠道：“也好，你去安排吧！让他们都警醒着些，做得好了，本宫自有重赏。”
方姑姑恭敬应了声“是”，又退了出去。
贵妃被她这一打岔，渐渐从忧思中回过神来。她想起晚宁先前同她说得那番话，她当时确实怨恨恼怒，恨不得立即就处决了慕家那群畜生……
可随着时间推移，她又慢慢冷静下来，待今早起床时，那份怨恨和恼怒就所剩无几了。
她不是不信晚宁的话，只是说到底，她毕竟是在慕家长大的，这份感情很复杂。
如今知道了真相，她对慕家确实有恨，只是这恨并不足以让她置他们于死地。
到底都是一家人，事情过去了，有些东西已经无法挽回，对他们惩戒一二也就是了。
贵妃本来是这样想着的，所以一早就听到慕思嬛自缢牢中的消息，她才震惊了半晌。
她怎么也没想到——慕思嬛就这么死了。
她先前怨恨慕思嬛害她，也鄙夷慕思嬛的为人，只是她没要她死！再怎么说，那也是自小和她一起长大的姐姐……虽然算计过她，但毕竟和她一样都姓慕。
……
晚宁踏入芙蓉殿的时候，贵妃还在为慕思嬛的死伤怀，听到内侍的禀报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晚宁行了礼，暗暗打量着贵妃的神色，眉头不易察觉地蹙了蹙。
她这个贵妃姐姐只怕是又心软了。
不愧是一家人，和小晚宁阿娘果真是差不多的性子。
晚宁在心底叹息一声，坐到宫女搬来的锦凳上，有些忧虑地偏头问：“阿姐脸色不太好看，可是哪里不舒服？”
贵妃长长叹了口气，很是艰难的开口，“慕思嬛死了，你知道吗？”
晚宁一愣，随即蹙眉，“怎么死了？怎么会死呢？不是在牢里……”
贵妃哀叹，“自己缴了衣裳吊死了……都怪那些狱卒看护不周，真该好好罚他们！我也是没想到，她竟是个有血性的！”
晚宁心里无奈，贵妃这反应比她猜想的还有过之……她对害过自己的人也这么心慈手软的吗？同情这种人，难怪会被人害了还欢喜的替人点银子。
“唉！算了，终究是她自己不好，自作孽不可活嘛！”
“额！”晚宁垂首，轻轻额了一声，心中有些可笑又有些无奈。她今日进宫本还有一些事要和贵妃说，眼下这情形，贵妃正在为慕思嬛的死难过呢，她要说的话只能全部咽下，以后找机会再说了。
这个结果，她也不是完全没有料到。
贵妃这性子，说好听了是心慈手软，说不好听就是无知单纯……这要是在十几年前的后宫，她大约早被人吃得骨头都不剩了，也就是现在赶上了好时候，仗着皇帝宠她。
罢了，人各有命，谁叫她重生在小晚宁身上又摊上了这么个姐姐呢！
贵妃好半天才从伤感的情绪中走了出来，和晚宁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