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时分，水萦被叫去了书房。
赫连役坐在书案之后，刚刚沐浴过的他，穿了一件宽松的纯白长袍，发髻未梳随意飘落，眉眼之间少了些凌厉之气，倒多了一种文人雅士的风流之态。
水萦关上门，默默走到了房间中央。
赫连役招招手，让她走到自己身边，拿起桌案上的文章，问：“这是你写的？”
水萦有些心虚，“我一时没忍住，不碍事吧？”
“碍事。”赫连役很不客气的回了两个字，将文章甩给了她，“一篇文章，出现两种笔迹，你让我如何交给太子？”
这竟然是给太子殿下的，水萦诧异了，他跟太子殿下不是对头吗？怎么会如此帮他。她还以为他是写给自己用的，毕竟他以后要掌管西陵。
水萦仔仔细细的瞧起文章来。
赫连役道：“看我在文章里面藏了什么阴谋诡计？”
被瞧出了心思，水萦有些尴尬，将文章背到了身后，支吾道：“哪有。”
“你既然写了，便誊抄一份吧！我明日给太子送过去。”赫连役起身，将水萦按在了椅子上。
水萦伸右手去拿笔，发现缠着厚厚的绷带，换成了左手执笔，口中嘟囔道：“你怎么知道我左手会写字？”
赫连役没有回答，默默的站在她身边为她研磨。
“今年科举，所有中举的学子去往各郡县任职，独西陵与郢朝相邻之地没有。太子查阅了西陵所有官员和书香世家的卷宗，尤其是还未在西陵任职的青年学子。”
水萦被赫连役没头没脑的两句话，疑惑的抬头。
赫连役维持着研磨的动作，继续道：“他想恩施西陵，让西陵百姓在两地相邻之地任职。三年，只需要三年。三年之内两地开战，便是西陵父子对战，亲人为敌。三年之内不开战，西陵与郢朝便会通婚、通商甚至是通行一政，从而让他间接掌管西陵百姓，然后架空我赫连一族。”
水萦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自己笔下的文章，手蓦然顿住了。他的声音还在继续：“你手中的文章便是开启这一切的钥匙。如今我在吏部只是散职，等他有了这篇文章，便会大肆宣扬我的才能，给我升官，至少也是一个三品。”
然后太子会自认失职，说一些未发现西陵还有那么多才德志士，国之损失的话，特为西陵开科一场。西陵世子在京任职，西陵王不能阻。
怪不得赫连役写到一半停笔了，水萦全明白了，疑惑道：“你可以不给他，然后辞官的！”现在太子并不能强制赫连役做什么。她不明白他看出了太子的意图，为什么还要继续下去。
“可若是不开战，对西陵百姓来说，确实是一件好事！”西陵虽然也有富庶之地，但毕竟不如广袤的中原。物资单一，需要交换大量的物资。若遇灾年，还需郢朝救济。
沾了墨汁的毛笔，落下一滴墨，晕染了水萦快要誊写的完的文章。赫连役将文章拿起来，握成团丢到了地上，笑道：“不能用了，再写一篇吧！”
说罢，重新研磨。
这是决定了？水萦盯着他的面容看了许久，心中渐渐升起一种由衷的敬意。她沾了他研的磨，重新誊写起来。待墨够用了，赫连役拿了几本册子过来。
水萦誊写完，将文章呈给赫连役，“给你。”
赫连役接过文章，将册子推给了她，“看看。”
自己怎么成了给他干活的书童了，水萦觉得怪怪的，可心中却说不出的喜欢这种感觉，翻看时眼角不由的笑了起来。
册子里面一笔笔记录的都是丞相结党营私贪污的罪证。
“丞相一向谨慎，文渊阁的钥匙即使偷得来也来不及用。但若是丞相不再是丞相，文渊阁的钥匙会交由礼部代为保管，然后转交下一任丞相。交接期间，礼部便是发现钥匙有了问题，也会装糊涂。”赫连役向水萦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可他党羽众多，如何能轻易扳倒。万一引火上身。”水萦觉得为了一把钥匙不值得他冒这么大的风险，越想越害怕，“你能查到的事情，太子不知道吗？”
“太子知道。可现在对于皇上来说，最要紧的事情是康亲王意图谋反，丞相是坚定的站在皇上一边，所以皇上不会动他。”
“皇上不让动，那你更不能动了。”这不是摆明了与皇上作对。
赫连役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皇上一向谨慎，太子自视甚高。只要丞相的罪证是康亲王捅出去的，就算皇上不舍得查，太子也会劝皇上查。”
欲让其灭亡，必先令其疯狂。水萦猜测起赫连役的心思：“你是觉得，康亲王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打压皇上势力的机会，太子会顺势让康亲王志得意满，鼓动其造反。”
这心思当真深沉的很，将皇上、太子、康亲王每一个人的心思都算了进去。可是，按照这个趋势，太子在暗，康亲王在明，得利的显然是太子。
水萦不解的看向赫连役，问道：“你不是和康亲王结盟了吗？”
“怎么，觉得我背信弃义？”赫连役戏谑的反问。
“没有。”水萦慌张的低头，由衷的钦佩起他来。
虽然，他为了西陵也在算计，可他算计的是意图谋反的康亲王，结党营私的丞相，具是霍乱天下的奸邪之人。不像自己，算计的皆是真心待自己的良善之人，譬如楚曦，譬如酆岳。而对那些大奸大恶之人，一再忍让，束手无策。
“那便用此法吧！”赫连役指着那些册子道：“你想些说辞，我明日好去忽悠康亲王。”
说罢，躺到了一旁的竹榻上休息。
“哎…”怎么又成自己的活了，水萦想要喊他，见他合衣躺在了榻上，霎时红了脸，扭过头来继续看册子。
这毕竟是自己的事情，写便写吧。水萦如此劝着，忍住了走出去的冲动。男子绵长的呼吸传来，她渐渐安心下来，一字一句的将要点记下。
男子微微展开眼眸，透过昏暗的灯光，看着端坐在书案后的女子，渐渐的沉醉于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