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小伙计点点头，为了让二人确信，继续说道，“那赌坊开在最繁华的地段，离太子所住的客栈仅有两条街的距离。”
李安不由屏住呼吸，若真属实，这群土匪岂不是一直就在太子眼皮子底下？！
李安的视线投向顾昭，后者唇瓣微抿成一条线，神色不明，令人无法揣测到他心底到底在想些什么。
顾昭许久未做声，气氛安静得可怕，他犹如等待死亡的宣判般内心无比地煎熬。
“大人，小的句句属实，若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他自知身份卑贱，三指合并举在头上信誓旦旦地发毒誓。
良久，顾昭唇瓣一动，低沉的嗓音听不出任何语气，“你确信你妹妹在赌坊下的映春楼？”
他肯定道：“是。这消息小的是无意间从客人口中得知的，那些土匪怕暴露窝点，强掳过来的妙龄女子会安置在映春楼供他们享乐。”
李安恍然大悟，难怪多年朝廷对长泰山内的地形不熟悉，这群土匪做事未免也太谨慎了。
“由于小的身份卑微进不去，但小的无意打探到那里经常有个身份显贵的男人出入，背景很是神秘。”
男子敛眸似沉思，清冷的脸庞一如水般平静，默然半晌，方缓缓抬起双眸。
“你先下去，此事再作定断。”
闻言，他露出一丝失望的神情，临走前一咬牙，一把扯下腰间的荷包呈上去。
“大人，这是小的娘亲绣的荷包，小的妹妹也有一个，你拿着它，小的妹妹自然会认出来的。”
见人走远，李安顿了顿，上前迈一步，“世子，此人的话多半为真，属下这就命人去打探。”
“可。”
“那太子那边……”
“不急。太子乃储君，岂是如此容易遭人暗算。”
顾昭淡淡说道，目光落到案桌上洗得发白的青色荷包，“急得是背后的人。”
李安微怔，眼底似有不解，最终什么也没问退下去。
顾昭的舅舅手下的暗探潜伏于三皇子的身边多时，获取过不少的情报，但三皇子生性多疑十分谨慎，底下培养的暗人分工协作，无法让人窥视事件的全貌。
从顾元递交有关赵松山的资料，以及透露长泰山不为人知的暗道种种行径，顾昭隐约猜到这帮土匪或多或少与三皇子会有关联。
如此一来就能说得通，二者联合一起暗杀太子，再嫁祸给土匪，届时三皇子请缨出兵剿杀，便能将此事摘得干干净净。
既可立功又能除掉眼中钉，可谓一石二鸟。
顾昭神情微冷，指尖轻点地图某处，忽然一划，黝黑深邃的眸子掠过算计的精光。
翌日，负责打探情报的人传来一则振奋人心的消息，李安高兴不已，随即暗中派人想办法进入其内。
街道人烟稀少，寂寥无声，偶尔经过一两个路人，低沉匆忙的步伐更衬得大街冷清肃然。
穿过小巷，绕开前方驻扎官兵的客栈，一名男子警惕左右观察番，这才进入赌坊。
与外面的冷清截然不同，赌坊内聚集不少人，周围充斥着喧闹嘈杂声。
男子和里面其中一个对接眼，随后带到赌坊内一间厢房，扭开案桌上的茶壶，地面分开两半，露出一条石阶。
底下是间妓院，光华交汇，空气弥漫甜蜜的胭脂味儿。阵阵灿烂娇媚的笑声伴随男人靡乱的调笑钻入耳中，男子习以为常，步伐熟悉迈向东侧的房间。
“少爷。”
屋内的男子怀里坐着长相貌美的女子，大手肆意挑逗游荡，捏着她的下颚正要攫取香吻，忽然被打断雅兴，不禁皱紧眉头，不悦道：“何人？”
此人正是赵松山之子赵宇。
男子道：“大当家有要事商量，请少爷回长泰山一趟。”
赵宇很是厌烦：“他能有什么事跟我说的？不就是让我盯着太子，找机会对他下手吗？”
如此大逆不道之言，方才娇笑的女子听到后瞬间绷紧身子，大气也不敢出。
“太子身边护卫众多，难以近身。因此大当家另寻办法，请少爷回去。”
赵宇“啧”一声，扭头恋恋不舍抚摸一把女子，“美人，改日我再找你。”
紧接着，他取出张人皮面具，大摇大摆沿着原返的路离开，刚出赌坊眼前突然一黑。
门口后面埋伏两名男子，与里面引诱出来的人对视一眼，趁着四处无人留意，麻袋往头一盖将赵宇带走。
“哗啦——”
一盆冷水兜头淋下，赵宇整个人瞬间被冻醒。
他嘴里低声暗骂句，一双玄色雕金鞋履赫然出现，赵宇怔愣住，视线沿着一路朝上，如雕刻般棱角分明清隽的面容映入眼帘。
光线幽暗投落在他身上笼罩一层深浅不一的阴影，浓密细长的睫毛扫下来，清冷疏离蕴藏一种锋锐狠厉之感。
男子薄唇轻掀，吐露的声线低沉暗哑，准确无误地叫出他的名字：“赵宇。”
“你、你是何人？！”
赵宇心咯噔一跳，没承认也没否认。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是谁就可以了。”
从未有人对他这般态度，赵宇火气一下子上来。正想坐起，身体被绳索紧紧勒住，他很快又倒下去。
此刻赵宇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被人偷袭绑架了。
“你……你究竟是谁？我告诉你，要是你敢动我一根汗毛，我爹不会放过你的！”
赵宇拼命挣扎想摆脱束缚，然而捆绑绳索的手法特殊，越是动得厉害勒得越紧。
“快放开我！否则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与其在这口出狂言，倒不如想想当下如何逃出去。”
顾昭嗤笑声，不欲和他多加废话，“赶紧把你们藏身之处交代出来，否则……”
寒光一闪，泛着冰冷锐利的剑刃直逼喉咙。
“别别别！”
赵宇面色煞白，躺在地上不敢动弹，既然对方已经摸清他的底细，再顽固抵抗也无济于事。
“你是太子的人？”
他试探性问了一句，对方不语，剑尖抵上冷冷刺破他的肌肤。
赵宇下意识往后躲去，眸子闪了闪，“我说，我说！”
压迫威逼之下，他一五一十全盘交出，站在身后的李安随手取出张纸记录下来。
在赵宇的供述中，长泰山有另外两条隐僻的水路可进入，但只能在冬季结冰时行走，与他们之前暗中调查所吻合。
“我已经全都交代了，你们可以放……”
话未说完，李安上前一个掌击击中他后颈，赵宇双眼一翻昏迷过去。
“这人还有事情没交代完，姑且留着。”
顾昭冷冷瞥过一眼，转身离去。
太子那边经此一出折损不少人，几条出口严密封锁，始终不见有任何动静。
一定还有其他的路。
太子目光深沉，视线在地图移动，门外响起急促的步伐，一名小卒前来汇报。
“太子，王大人昨日寻到一条水路，经查实可通往长泰山内！”
太子大喜，倏地站起：“好，即刻安排下去，一刻钟之后出发。”
“是！”
天空阴霾无雪，山下聚集数千余名披坚执锐的兵卒，黑压压占领整片旷野。
太子亲自率领出兵，朝土匪窝点发动出其不意的突击。
王戎经过昨日试探路线，熟门熟路带头驾马绕开长泰山直抵岸边。
周围草木丛生，一条细长的河流蜿蜒一路延伸到深处，若隐若现无法看见尽头。
王戎指着横在面前的河流，“殿下，越过这条水路，便能抵达山内。”
太子瞧一眼河道，虽已结冰却不知可承受多少人的重量，思索片刻道：“先调拨三百名精锐随孤一同过去，后面再分批次进入。”
王戎知晓太子披荆斩棘冲锋在前，为的以振士气，一举歼灭敌人，于是应道：“是！”
顾元一路无言，手划过腰间的佩刀，望向前方的两人时神情颇有几分不易察觉的紧张。
紧接着，一队人整齐有序渡过河面，穿过层层密林直抵山内。
“给我走快点！”
赵宇双手反绑背后，一道厉喝伴着一股蛮劲儿扯拉，脚下踉跄他差点扑倒在地。
赵宇眼底闪过暗沉的阴鸷，下一秒恢复原状，抬头望向不远处的密林，他突然变了脸色，弯下腰停止步伐。
“哎呦……”
捆绑双手的麻绳连接另外一头，李安坐在骏马上，手腕圈了几圈绳子，他用力一扯面露嫌弃：“赶紧给我走，少在这儿给我装！”
“不是啊，大哥，人有三急，我想去解手！”
“吁！”
李安干脆利落下马，“行，那你去吧。”
见他没有半点解开绳索的意思，赵宇露出为难的表情，“大哥，你不给我松绑，我怎么去解手？”
李安镇定自若：“你去找个合适的位置，我给你脱裤子就能小解了。”
赵宇：……？？？
你他妈在说什么？？你没事吧？？
赵宇吞吞咽咽半天，一副吃粪憋屈的表情：“大哥，这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都是男人怕什么？”
李安一眼戳破他的心思，故意拔高音量：“还是因为你自己的又短又细，怕被我瞧见感到自卑？”
我他妈……就算他是，也不能让你看到的啊！
还有话本里不是说借解手然后可以趁机溜走吗？！怎么轮到他就不行了？！
赵宇嘴角疯狂抽搐，脸色由红转黑，郁气沉闷堵得他心里难受。
“你到底解不解？不解干脆拉裤子得了，”李安不耐烦催促，“要是上不出来我便替你断了，省得以后那么麻烦！”
“我……我突然又不想解了。”
赵宇扫向他按在剑柄的手，恶寒如毒蛇攀岩后背，他扯出一抹僵硬笑容，干巴巴地说道。
“屁事真多。”
李安唾骂一句，小样儿，还想跟他斗，这种装小解实际伺机逃跑的人他见得多了。
“走！”
李安毫不客气踹了他一脚，随后上马，“赶紧带路。”
赵宇攥紧拳头，敢怒不敢言，隐忍满心的屈辱走在前面。
“等等。”
许久未做声的人突然开口，顾昭突然停下来，眼神犀利地落到他身上。
“你要是敢耍花样，最后死的人只会是你。”
他的声音如同炼狱里的鬼魅，遍布瘆人的阴寒钻入心底。
赵宇浑身一激灵，蓦然觉得身后这人着实不简单，所有的小动作在他眼底就跟把戏般一眼识破。
“不……不敢……”
赵宇比他大哥还贪生怕死，他可不想小命就这样没了，原本将二人引入前方陷阱的想法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看见他改变方向，李安冷哼一声，盯得他更加地紧。
“嘤——”
前方似乎被一阵骚乱打破平静，一群鸟儿受到惊吓，扑展翅膀越过几人头顶。
顾昭双眼一眯，“带他走！”
李安会意，顺着绳索一把拉他上马，对赵宇难受的哀叫置之不理，鞭子挥落驾马紧随其后。
不远处，兵卒与土匪碰撞，刀剑相交惨叫声四起，一时间尸横遍野。
“不好，我们遭到埋伏了！”
他们方才带着一队人马越过河道进入密林，忽然暗箭倏倏齐发，潜伏暗处的土匪从四面八方冲出来，与他们数百名精锐厮杀。
由于事发突然，很多人来不及反抗便惨死于土匪刀下。
王戎挥刀挡住暗箭，咬牙：“殿下，定是有奸细泄密，否则绝不会如此巧合！”
昨日才发现的一条水路，今日却惨遭埋伏，一切行踪尽被土匪掌握，此次他们无疑又落入土匪的圈套里。
太子并未责怪，举枪反击，“突围出去再说！”
不知为何，后面的增援迟迟未到，土匪越来越多，接连不断冲上来，挡在前面的兵卒很快死伤一大半。
王戎自知因他而起，奋勇争先抢在前面为太子断后，“殿下，你先撤，剩下交给属下！”
“咻──”
一支利箭贯穿他的肩膀，王戎顾不上疼痛，拔起手中的剑刃斩下土匪喽啰的头颅。
太子面色凝重，一支冷箭倏地由背后射来，划破他的脸颊留下一道血痕。
后面是……
太子心神一晃，土匪伺机而动，举起大刀砍去，手在半空还没落下，胸膛瞬间被利箭穿破。
“弓箭给我。”
四个字冷冷落下，李安动作迅速取出携带的弓箭递给他。
顾昭年幼时跟舅舅习过骑马射箭，因被程氏下毒暗害，已多年未使用弓箭，手法俨然生疏，但一点也不妨碍他。
接连两次成功射杀小喽啰，顾昭手指勾紧弦，乌眸微眯，箭尖瞄准目标，气息骤然一放。
“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