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弥散。
傲立世间气息渐显,真神指竟由虚化实、再现世间!
似乎对星辉而言,这截断的吸引力远在李凡之上。
入目所及,一切辉芒,尽数朝着真神指汇聚。
甚至占据李凡大半身躯的光点,也没有任何不舍,径直弃之而去。
逐渐恢复对身体的控制权,李凡却好似还没有完全适应。只觉得自己跟这具躯壳格格不入,每一处都僵硬无比。
“被星光浸染片刻,就仿佛远离尘世万万年之久。”
躯体的极度不适,顺带着李凡思绪都有些锈蚀了。
但在生存本能的刺激下,却也没有忘记了此刻危险处境。
心随念动,真假之变,加持己身。
宛若狂风暴雨中,忽有一袭蓑衣披挂。身心进入无比宁静、安稳之中。
腐蚀感被驱逐,无论是思绪亦或者神通,李凡都恢复了正常的水平。
观察着前方异变。
世上只应存在唯一真神指。
因而当星辉映照下,真神指现世之际,原本山海中的无界碑、随即陷入了动荡之中。基石不再,只空余诸圣所留道痕。终究撑不住【山海无界】宿命。
大道痕迹皆如脆弱树枝,寸寸断开。
现存融合山海,霎时竟有分离之相!
璇玑环中,因为使用【如心意】所带来强烈副作用,三圣紧闭双目、将如意重新镇压。
“嗯?”
便在此时,连山圣者首先察觉到了山海异变。
连山,代表着所有曾尝试连山跨海的文明、生灵。实力道行根基,可以说大半建立在山海相融之上。
此刻山海显化分离之相,祂自然受到最大影响。
原本与肩齐之上方山,竟好似无端升腾而起,远离尘世众生。
纵使连山之桥梁竭力延展,想要修复这出现裂隙。但山海分离的速度,却是远远超脱连山圣者缝补的速度。
嗡嗡嗡……
当间隙超过某个极限之后,山海间,隐隐有崩裂的声音传来。
响彻回荡。
凡人生灵,无所察觉。
但所有成真仙者,全都心有所感、如大难临头,面露惊恐之色。
仙者,立于上方山、联通无限海。
有仙之高势,继而掌无限神通。
但此刻,维系连接上方山的桥梁,轰然崩塌。
桥梁上芸芸众仙,自然也难逃劫数,也跟着一同坠落。
境界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跌落。
圣者、超脱、无名、真仙。
无论何种境界,无论何种实力,无论如何挣扎。皆难以避免。
通通坠至凡人之境。
既是凡躯,又如何再掌无限?
身处道湮中,无法自保,顷刻丧命。
避难于山海,则受无限海恢弘伟岸之力反噬,化作无垠海洋的一部分。
随着山海无界碑的消失,这一瞬间,山海九成九的真仙以上修士,全都死绝。其余幸运儿虽仍在挣扎,但注定无法逃脱灭亡结局。
因为……
山海,已经醒来!
没有了真神指,山海分离、再现最初吞神样貌。山海中无数陨落修士,化作养分、重新归入山海。使得原本奄奄一息山海,如同吞了一枚大补丸般,霎时间又恢复了几分精血。
不说回到巅峰状态,最起码已经具备了最后亡命一搏的实力。
更为关键的是,山海受到真神指扭曲所改写的意志,也回归了正常。
群山连绵,巍峨屹立。
沧海无垠,映照大千。
两股真正能够代表山海的意志,降临在山海之中。
山海相融时,彼此交织,混沌不明。只有冥冥中本能。
但此刻一分为二,山只是山、海只是海。
每一独立意志,在脱离了另外一方之后,反而变得无比昌盛起来。
至此,三圣处境,各自不同。
三圣虽也受到异变影响,跌落至凡人境界。却因为种种原因,仍还存活。
仿佛感应到接下来即将发生什么,连山圣者看向其余二位,长叹一声:“天下终无不散之宴席……”
话音未毕,连山圣者、并非山海中某一段某道身影,而是所有分化。皆化作流光,遁入归向上方山中。
而归海圣者,则也是轻叹一声,以做回应。
无数蓝色光点漂浮,涌入无限海无尽可能。
至于最后,太易圣者。
无数身影如被蒸发般,消失不见。太易,乃至其所代表无穷衍变大道。皆各自重回山海!
山海曾衍无数大道、无尽生灵。
但此刻,尽数回收。
一切回归,最为原始状态!
恰似山海分神之初。
……
山海中所发生异变,已经堪称惊世骇俗。
但跟虚空中,星辉跟真神指碰撞所产生变化相比,却又似乎不值一提了。
宛若得到了脱困而出的钥匙。
以真神指为中心,无穷无尽的星光,顷刻间弥漫开来。
跟李凡曾见降世孤星相比,眼前漫天星辉、显得更加柔和几分。
最起码,虚界仍能在星辉照耀下留存。
最起码,李凡依旧能勉强维持真假之变状态,继续观察。
无尽星光初显,在一刹那间,似乎能隐约看清隐藏星光后的模糊身影。
但随着转瞬间星辉膨胀了千万倍,李凡的视线则被彻底遮蔽。
“难不成是我幻觉?”
李凡惊疑不定。
不过很快,他就没有功夫再想这个问题。
星光自虚界深处,无止境的蔓延开来。
作为星降世的中央节点,真神指也好似感受到了周遭越来越多的辉芒,再生变化。
变化的并非真神指本身,而是其“姿势”。
极其玄奇之事,明明只是一截断指,却竟能做出种种不同的动作。
每一种,都代表着不同的神通、效用。
先前李凡所见,【山海无界】,乃是扭曲山海意志、使得山海相融。
而现在,手指变幻,指向的却是漫天星辉。
只一瞬间,熠熠星光就好似失去了颜色。从明亮夺目,变成了黯淡黑白。
整个虚空都因此变得昏暗下来。
不再明亮之星辉,宛若失去了锐利的武器,威胁去了一大半。
抬头凝望的李凡,心中竟隐隐生出感觉,自己现在就算不借真假之变、都能应抗其影响。
不过李凡却并没有贸然以身试险,眼前变化、实在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这是什么情况,为何真神指反过来对星辉出手?”
“孤星、真神指,不应都是神所留后手。为了使山海相融,孤星降世么?”
眼前所发生事实,全然跟李凡猜测相悖。
令李凡心生疑惑的同时,也隐隐间触碰到了有关神、山海、星的真相。
“既然身份动机,与实际所作所为产生了偏差。那么便重新推衍。”
“三者中,山海是分神凶手,也是受害者。”
“真神指……”
“其上淡淡古老气息。加之,一指改写山海意志,促成山海相融结局。一指散去漫天星辉,重新禁锢孤星。如此威势,如此神通。唯有真神,才能具备。”
李凡首先确定了这一点。
“最后是星。”
星,究竟是什么?
每次轮回的尽头,都是孤星降世、吞没一切。
显而易见的,星似乎就是真神所留后手,为了陨灭被分食后重生。
孤星降世,山海尽灭、虚界不复。
便是新神重生。
李凡先前也是一直这么想的。
但,事实果真如此么?
眼前真神指反过来封印星辉的一幕,彻底打破了此猜想。
“星,并非真神?”
“那星……”
能够作为答案的、已知的选项,并没有其他。
若星非神,那么……
星即山海。
“星即山海?星即山海!”
脑海中涌现出如此想法的瞬间,李凡身心剧震。强烈反差带来的冲击,甚至使得他差点没能维持住身上护体真假之变,显形于真神、星辉博弈之中。
“怎会如此?怎可如此?”
李凡强制自己冷静下来。
但心中早已经升腾起预感,使得他尚未思考、便已经知晓了自己推衍的结局。
脑海中,曾经之我的无穷记忆,如决堤江山,再也压制不住。
轰然爆裂冲开。
无数人影浮动、无数往昔画面,皆如柴薪,熊熊燃烧。
最终汇聚成一股滔天难抑的不甘。
以及绝望中的无尽愤怒。
这是曾经李凡,在做出决定前的最后情绪。
也是现今之李凡,之所以存在之原因。
“原来如此。”李凡神情变得极为奇怪。
注视着前方博弈,冰冷性情如定海神针,将所有不甘、愤怒,有条不紊梳理。
曾经之我根本无法接受之事,在如今李凡看来……
不过尔尔。
“只是,为你感到有些不值。”
李凡轻切了一声。
有了过去记忆加持,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其来。
李凡心中再无疑虑。
“若星非星,星即山海。”
“山海吞噬山海自己,看似荒谬不稽。但若是结合山海固定相融宿命,以及真神指被设定属性乃至所作所为……”
“那就全都可以解释了。”
“当时间回到真神陨落、山海分神之时。”
李凡眼前,顿时涌现一副诡异画面。
黑暗之中,似有两种无形凶物,在默默啃食着什么。
贪婪而享受。
真神消失,两尊新神,即将诞生。
但……
忽的,某种恐惧的情绪,自山海心中蔓延开来。
当吞食了一部分神的躯体之后,祂们也逐渐得到了神的部分本领。
因而,似乎能够某种程度,预见未来之事。
祂们看到了,真神死后,并未完全消散。
仿佛神之独目,依然在冷冷注视着祂们。
只要山海存,真神指便现。
山海逐渐相融,最后尽归虚无。
只余纯粹的能量。
在这片无垠无际的温床之上,在山跟海的尸体之上。
真神,将会重生。
真神,将会再度归来。
真神残躯,顿时变得不再美味。
作为降生新神,山海自然不想变得跟口中食物一般下场。
预见了自身毁灭未来后,山海随即推衍了无数可能。
但在所有的结局中,都不存在祂们幸存的画面。
真神陨落前最后一击,湮灭了山海所有翻盘的可能。
山海,没有任何胜算。
刚刚蜕变新生,就要踏上注定灭亡道路。
这让两尊新降生神只,又如何能接受?
蝼蚁尚且偷生。
更何况神只?
将真神躯体完全吞食之后,又不知过去了多久。
耗尽无数纪元,山海合力,推衍出了唯一可能的反败为胜之法。
“既然山海必亡,那么……”
“就让山海亡去。”
“自己将自己彻底埋葬,而后抢在真神复苏之前,重新孕育。”
“这便是你们的求生之法么?”
李凡目光好似穿透黑暗虚界,直抵其背后意志。
脑海中,再一次回想起孤星降世,吞没一切的画面。
“真神指存在以及发动条件,乃是山海存在。”
“随着虚界道湮侵袭,山海不复、真神指也归于虚无之中,消散无形。”
“唯一忌惮的对手终于消失。星,亦或者重获新生的山海,便迫不及待降临。”
“不容其余任何他物,唯我独存。”
“唯我独剩,唯我独生,唯我独胜。”
“原来虚界道湮,不过是山海消亡自己的工具罢了。”
“原来这一切,都不过是一场精心所编制的戏罢了。”
“山海众生,连山、归海、太易。守丘、道德。都不过只是戏中之人。”
“只要他们按部就班,完成既定表演,那么就皆大欢喜。”
“真神彻底陨落,新神无忧。”
“大戏落幕,新神登临。”
“完美。”
“但偏偏……”
李凡长叹一声。
不为别的,只为曾经逝去的【李凡】。
“这幕好戏,闯进了一位,本不该存在之人。”
“山海自戕,在他看来,是无比可怖的灾祸。生灵涂炭,他要救生灵于水火。”
“一次不行,就百次。百次不行,就千次、万次。”
“无数次。”
“终于,终于,终于……”
“化不可能为可能。打破了【山海】所设定的剧本。”
“‘山海’终于赢了。但……”
“如此,剧本又怎么继续进行下去?”
正如【山海】所预见的那样。
山海存,真神指不灭。
没有了虚界、没有了道湮。
山海相融,却并未消失。
于是【山海】震怒。
对于李凡这位搅局之人,终于露出了锋利爪牙。
对于【山海】而言,哪怕无数次的轮回,也不过一瞬之间。祂们都根本无所谓。
但李凡居然打碎了祂们定下的剧本。
那么李凡就必须死。
于是……
星辉遍撒山海,诸圣刀剑相向、山海视李凡如灭族敌寇。
此刻,李凡才真正明白,自己当时那滴眼泪,究竟为何而来。
并非是绝望。
而是万念俱灰。
不再反抗,任由曾经所守护之物,贯穿己身。
但好在最后关头,他改变了想法。
于是,方有了如今李凡的诞生。
……
明悟了过去之后,李凡心中并没有多少愠怒。
山海所作所为,无可厚非。
换做是他,也会如此做。
不过……
“你做得,我自然也做得。”
李凡平静无比的看着面前。
山海,虚界,以及星。
他又忽的无端想到。
就连吞噬真神尸体的山海,都能遇见自己败亡结局。
那么,那尊陨落真神,在设定真神指的时候,当真想不到山海金超脱壳计策的应对么?
“除非……”
“来一位戏外之人,破山海之计。”
“这竟是此身至此的原因。”
李凡脑海中,忽的浮现出许久之前的画面。
那是他穿越之前的人生。
父母俱在,儿女双全。
“去你妈的!”
“都给老子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