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北神农架的雾霭缠在千年古柏间,君宝踩断枯枝的声响惊飞了一群朱鹮。怀中的羊皮卷已被汗水浸得发皱,觉远禅师的批注在雾气中若隐若现:「竹密无妨流水过,山高岂碍白云飞。」他摸着胸前空荡的玉佩绳结,忽然听见溪水声里混着某种熟悉的韵律——那是少林晨钟的节奏,却又带着武当云板的清扬。
「原来如此...」君宝蹲在溪流边,看自己的倒影与游云重叠。水中落叶打着旋儿,竟转出太极图的轨迹,恰似当年在少林菜园,觉迟用竹枝教他画的第一个圆弧。他解开衣襟,露出心口淡金色的「卍」字胎记,此刻正与丹田处若隐若现的太极鱼影交相辉映。
暮色浸染山林时,君宝在断崖处发现一座废弃的道观。断壁上的《黄庭经》残字间,竟混着少林《洗髓经》的梵文音译。神案上的香炉里积着半寸香灰,仔细辨认竟是少林檀香与武当沉水香的混合。他拂开供桌上的蛛网,露出一本泛黄的《参同契》,扉页上刻着:「佛道如日月,同辉不同形。」落款是「觉空」——正是少林寺那位与全真教论道的三十七代祖师。
忽有夜风穿堂而过,卷起满地经卷。君宝随手接住一片飘落的纸页,上面用朱砂画着少林「罗汉拳」与道家「五行拳」的拆解图,批注处写着:「拳势无优劣,唯在得心源。」墨迹未干,竟与觉远禅师的笔锋极为相似。他抬头望向星空,北斗七星的排列与少林「罗汉阵」方位暗合,而银河的流向,恰似太极图的阴阳流转。
盘膝打坐时,君宝试着以道家「胎息法」催动少林内力。丹田中两股真气初时相抗,却在他观想「卍」字与太极重叠时,忽然化作温润的暖流。睁眼瞬间,竟看见自己掌心浮现出淡金色的阴阳鱼纹路,与觉迟指尖的拈花指光晕别无二致。
山涧传来猿啼,君宝摸出藏在衣领的少林度牒。背面「佛道一如」的刻痕已被磨得发亮,他忽然想起觉远禅师圆寂前的话:「袈裟是黄是红,终须披在人身上;经文是梵是汉,皆为渡人舟筏。」指尖运力,度牒竟化作漫天纸屑,飘落时竟在山风中组成「空」字的形状。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君宝站在断崖之巅。他张开双臂,任由少林「至罡神功」的刚猛与道家「太极」的柔和在体内奔腾。当第一缕朝阳跃出云海时,他双掌推出的真气竟在半空凝成实质的阴阳鱼,金色与青色光晕相互缠绕,映得整个神农架群峰都泛起琉璃般的光彩。
山脚下,某个晨起的猎人看见这异象,回家后在树皮上刻下:「某日,见云端有沙门与道士并立,共舞于阴阳鱼之上。」多年后,这段记载被路过的全真道士抄录,又辗转传入少林藏经阁,成为「佛道同源」的又一佐证。
而此刻的君宝,已脱下染血的僧衣,用溪水洗去额角的戒疤。
风起时,君宝望向北方,少林寺的方向隐在层层云雾之后。他知道,那些高僧们终会明白:袈裟的颜色遮不住心中的明月,就像经匣里的典籍,从来困不住真正的修行者。转身走入林海时,他的步伐既像少林武僧的沉稳,又带着道家修士的飘逸,脚印落在青苔上,竟连成一串模糊的「卍」与「太极图」交织的纹路。
少林寺的「问禅亭」里,苦慧长老望着杯中浮沉的普洱茶叶,忽然想起三十年前在武当山偷学的「太极茶」泡法——同样的紫砂壶,同样的「凤凰三点头」,只是此刻注的是少林「般若泉」的活水。
「佛道如茶与水,」觉迟拨弄着手中的阴阳鱼玉佩,那是君宝托山民捎回的信物,「茶借水显味,水因茶生香,原无主次之分。」他望向亭外的「达摩面壁石」,石上隐约可见不知哪代僧人刻的「炁」字,与道家内丹术语别无二致。
苦慧长老忽然将茶盏重重一磕:「即便如此,少林终究是佛门净地!」话音未落,茶盏中的水竟凝成冰晶,长老指尖一颤,想起自己修炼「般若掌」时,总在子时辅以《参同契》的「坎离交媾」之法,那冰晶的纹路,竟与体内真气运转轨迹一模一样。
「长老可知,」觉迟拾起一片飘落的银杏叶,叶面上的叶脉竟天然形成「卍」字与太极鱼的叠影,「达摩祖师传下《易筋经》时,中原尚无道家内丹之说,何以经中『洗髓』之法,与《黄庭经》『漱津咽液』如出一辙?」他指向远处的「立雪亭」,檐角铜铃的摆动频率,恰好暗合道家「子午流注」的时辰规律。
白眉老僧捧着新抄的《少林易筋经补注》走来,书页间夹着从参合堂找到的唐代抄本:「贞观年间,昙宗祖师救唐王时,曾以『金钟罩』融合全真『天罡护体』,方得刀枪不入。」老禅师咳嗽着翻到批注页,「看这行小字:『非是叛教,实乃不得已借术证道。』」
苦慧长老盯着「借术证道」四字,忽然想起自己藏在禅房暗格的《道家养生十三式》——那是他为治咳疾偷偷研习的,招式名称虽改,内核却与少林「八段锦」殊途同归。茶盏中的冰晶不知何时已融化,水面映出他眉间的「川」字皱纹,竟像极了太极图的阴阳分界线。
「或许贫僧...」长老声音渐低,目光落在觉迟胸前的「达摩院首座」新令牌——这次的背面没有「戒」字,而是刻着「悟」与「容」的合文,「只是怕后人忘了根本。」他忽然从袈裟内取出个铁盒,里面是三十年来收集的各派武学残页,最底层压着张泛黄的纸,上面是自己年轻时画的「罗汉拳与五行拳对照图」。
觉迟伸手接过铁盒,看见某页《铁布衫》图解旁,用朱砂写着:「若用『龟息法』换气,可避过『罩门』破绽。」笔迹与君宝在神农架道观发现的残卷如出一辙。他忽然想起君宝信中所言:「所谓根本,如树之根须,既深扎佛土,何妨汲取道露?」
暮鼓响起时,苦慧长老望着问禅亭匾额,忽然发现「禅」字的「示」旁与「单」部,竟可拆成「道」字的偏旁。他起身走到「达摩面壁石」前,指尖轻轻抚过那个「炁」字,身后觉迟的脚步声渐远,却留下一句低语:「佛道如日月,何曾争过先后?」
山风拂过,银杏叶簌簌落在「立雪亭」的匾额上,将「雪」字覆成「雨」字头——「雨」「立」相合,竟成「泣」字。长老忽然顿悟:世人总为门户之争哭泣,却不知真正的道,早已在他们互相抵触时,悄悄在心底生出了根。
他摸出怀中的道家符篆,轻轻松开手指。黄纸在风中翻转,露出背面用梵文写的《心经》片段。看着符篆越飞越远,最终消失在少林与武当之间的山峦上,苦慧长老忽然轻笑出声——那座山的轮廓,不正是一尊坐佛与一位卧道的叠影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