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赵顼忽然间觉得,会不会三娘并不爱自己?就像自己没去找她的那些日子,她似乎也过的十分舒心,还张罗着相看人家。难道一直以来都是自己一厢情愿?难道她对自己从未有过真心?难道……难道……他不敢想,也不愿想。
人啊,总是这样的。不曾拥有的时候,只想着拥有就好了。一旦拥有了,就想着索取更多。拥有了她的人,就想要她的心。就算知道了她的心,也贪念着她更坚定的爱。就算知道了她的爱,甚至也会与自己、与他人比较一番,争一争高下。很容易陷入斤斤计较的怪圈,无法自拔。
赵顼此刻就是如此。三娘没有进宫的时候,他觉得三娘进宫是他唯一的所求。可是如今,她已经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却在思考,三娘是否如自己一般全心全意的爱着。期望着,也慌张着。
心里有了疑虑,行动上也会表现出来。他只轻轻抱了一下三娘,淡淡说着:“有我在,别怕。”然后就心乱如麻,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眼前人。
他自小不曾被人真心实意的对待过,于是渴望着被爱。日久天长,就变成了执念。他想三娘真心实意的对自己,可是她眼下却推脱着不想为自己生孩子。尽管客观原因确实存在,可是他受伤的却是三娘的迟疑。
为什么迟疑呢?迟疑就是不够坚定吧,迟疑就是不够爱吧,迟疑就是虚与委蛇!
所以,只抱了片刻,他就对三娘说,书房还有事,头也不回的匆匆离开。只留了三娘还愣怔在原地,怀抱里的热度被抽离。
赵顼这次的态度让她有些意外,他从来不会抛下她离开的,这是第一次。
三娘凄凄的笑了一下,深吸一口气,也许帝王之爱也不过如此吧。
筱雨她们也十分意外,都以为赵顼会为三娘撑腰,结果二人几句话就不欢而散。谁也不敢多说什么,宝文阁里静的落针可闻。最后还是兰芝硬着头皮上前劝说,三娘才从愣怔中回神,继而坐在桌前出神。好久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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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十月底,冬天的气息愈发浓厚。赵顼已经半个多月没来宝文阁了。不仅如此,他还去了皇后那边数日、宋贵妃和邢贤妃那边几日,连武才人那边都有过一次。
宝文阁的院子里,仍旧没有人敢大声说话,每个人都过的度日如年,除了三娘。
三娘自从那日与赵顼分开后,愣了大半夜。忽然就开始恢复如常,正常吃饭睡觉,正常与众人说话,正常写字读书弹琴吹笛。仿佛与之前并没有任何区别。
三娘是真的想开了。从赵顼离开的那个晚上,她就想开了。
上一辈子的事情本就裹附在她的心上,让她无法倾心以待;这一辈子,她对赵顼的情感十分复杂。有爱,却因为帝王之爱势必无法专情,让她没办法彻地付出真心;有恨,父亲的死,终究是皇家一手造成的,让她无法释怀;有感动,赵顼几次三番为她豁出性命,她也看在眼里;有冷漠,面对他的妻妾成群,她不想用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理念去束缚自己,只能尽量接受他只会分一部分给自己。
所以,她很淡然,淡然到没什么痛苦。这是她在进宫之前就给自己做好的心里铺设。如果没有想通这些,她也无法接受入宫这件事。
这也是她来到这个时代后学会的事情,坦然的接受一切。接受这个时代的规则,接受这个时代的不平等,接受这个时代所有的不完美和不如意。
只是这些事情,她没有办法跟赵顼说,就像赵顼心里的事也没办法摊开告诉她一样。两个人就这样各自别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