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暑热渐消。
初秋的凉意悄然浸染着上京市。
谢时微和薛远开始了同居生活,日子比谢时微想象的更加甜蜜。
薛远几乎寸步不离地陪着他。
早晨亲手给他煮咖啡,中午陪他吃饭,晚上搂着他入睡。
他们像普通情侣一样,看书、看电影、在花园里晒太阳,仿佛要把错过的六年时光全部补回来。
谢时微喜欢这样的日子,喜欢薛远沉寂的眼底重新燃起的光亮,喜欢他温柔地叫他“恩恩”时的语调。
谢时微沉醉在这份失而复得的圆满中。
他暗暗告诉自己,他一定要好好吃药,努力调节,和薛远一起把未来的日子过好。
然而,谢时微也发现了一丝奇怪之处。
薛远左手腕上那块厚重的机械表,从未摘下过。
即使在最亲密的情事中,汗水顺着薛远绷紧的背肌滚落,当他的指尖深深陷入谢时微腰间的软肉,那块冰冷的机械表依旧牢牢禁锢着他的腕骨。
又一次事后,谢时微蜷缩在薛远汗湿的胸膛上,指尖轻轻描摹表盘边缘。
终于忍不住开口问:“这块表,你怎么一直戴着?”
“这是宝贝给我挑的新婚礼物。”
薛远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低头吻他的眉心,“这些年戴惯了。”
“倒成了护身符似的,离不开身。”薛远低笑着补充。
他的理由合情合理,语气也毫无破绽。
谢时微闻言,忽然记得当年两人一同挑选婚礼用品时,他确实给薛远选过一块表。
但是他那时由于生命所剩不多,对于即将到来的婚事更多的是沉重和悲伤,挑选配饰时更是心不在焉。
薛远问他那块表好看时,他只是随手指了一块。
但没想到薛远这些年会如此珍视,连洗澡睡觉都不愿摘下。
谢时微于心有愧,抱着他闷声道:“阿远,这块表旧了,下次我再送你一块新的。”
“好啊,宝宝送我的,我都喜欢。”
薛远按了按手腕中心,眼底有一闪而过的晦涩。
可惜,谢时微没有发现。
夜色渐深。
等到怀中人彻底陷入了深眠,呼吸均匀而绵长。
薛远突然在黑暗中睁开了毫无睡意的眼,极其小心地抽被爱人枕着的手臂,悄无声息地下了床。
走进书房,反锁上门,隔绝了所有光线和声音。
薛远在书桌前的阴影里坐下。
深吸一口气,他抬起左手,终于解开了那块从不离身的手表。
表带下,露出的不是完整的皮肤。
而是一道狰狞的疤痕。
那刀疤横贯整个腕间,深得刺目,边缘扭曲,像是被某种利器反复切割过。
薛远的目光在那道疤上停留了几秒,眸色深沉如墨。
他从书桌最内侧一个极其隐蔽暗格,取出几个药瓶,分别倒出两粒药片,和水吞下。
喉结滚动,药片滑入食道,带来一丝苦涩的回味。
他也有无法宣之于口的秘密。
在失去他家宝贝的那六年里,思念和绝望早已将他啃噬得千疮百孔。
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和重度焦虑如同附骨之疽,让无数次在崩溃的边缘徘徊。
他看过心理医生,吃过成堆的药,甚至住过疗养院,才勉强维持着行尸走肉般的表象,支撑着庞大的商业帝国,等待着那个渺茫到近乎虚妄的“再续之机”。
如今,他的太阳回来了,驱散了笼罩他六年的寒冬。
枯木逢春,薛远贪婪地汲取着这份温暖,精神肉眼可见地一天天好起来。
但他绝不能让他的宝贝知道,他曾经懦弱不堪自杀过。
薛远抚摸着腕上的疤痕,这是谢时微“去世”第二年留下的。
当时他酗酒成性,在一次酒后崩溃中割腕自杀,幸好打扫的阿姨发现及时。
医生说过他的ptSd和焦躁症状已经好转很多,但偶尔还是需要药物辅助。
他必须尽快好起来,彻彻底底地好起来。
变成一个强大、健康、足以让他的恩恩安心依靠的男人。
药效渐渐发挥作用,薛远重新戴好手表,确保完全遮住疤痕,才轻手轻脚地回到卧室。
床上,青年似乎睡得不太安稳,眉头微微蹙着。
薛远刚躺下,他就无意识地靠过来,钻进薛远怀里,眉头这才舒展。
两人同床共枕,耳鬓厮磨,却各自怀揣着无法言说的心事。
在甜蜜的表象下,无声地舔舐着各自的暗伤。
就这样,在小心翼翼的隐藏和彼此依偎的温暖中,时间悄然流逝。
—
两人形影不离地厮守了一个月。
薛远纵有万般不舍,堆积如山的公司事务也让他不得不重返工作岗位。
谢时微站在别墅门口,看着薛远的车消失在林荫道的尽头。
空旷的别墅又只剩他一人。
时间变得异常缓慢。
窗外树叶的沙沙声,钟摆的滴答声,都像是被放大了无数倍。
谢时微又开始坐立不安,试图看书,文字却在眼前跳跃模糊;
想听音乐,旋律却像噪音一样刺耳。
心慌胸闷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指尖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打断了谢时微不安的心绪。
是薛远。
“恩恩,吃午饭了吗?”
电话那头,薛远低沉温柔的声音传来。
“还没,”谢时微握紧手机,声音不自觉地软了几分,“没胃口。”
薛远关心问:“是饭菜不喜欢吗,我重新让人定一份别的?”
“不用了。”谢时微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自然,“阿远,我……有点想你了,吃完饭后,我可以来公司找你吗?”
电话那头的薛远,几乎在听到爱人说“想你了”的瞬间,心就软得一塌糊涂。
他几乎是立即回答:“当然可以,宝宝。”
他何尝不是一样?
这一个月寸步不离的相处,早让他习惯了青年的气息,习惯了抬眼就能看见对方的身影。
薛远甚至时时刻刻都想把人揣在口袋里带着。
可他又怕自己病态的占有欲和控制欲会吓到他的宝贝,怕恩恩觉得他像个牢笼。
所以一直克制着,不敢表露太明显。
薛远嗓音含笑:“我待会让司机过去接你,我的办公室随时为你敞开,宝宝想什么时候来都可以。”
得到允许的谢时微,心头压着的大石瞬间轻了许多。
“我马上就来。”
谢时微怕他觉得自己太麻烦,又补充道:“我不会打扰你工作的,我就在旁边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