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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朋友重逢总是一件喜事。
但前提条件是,得是他认得的朋友才对。
火柴噼里啪啦作响的山洞里,两个臭着脸的孩子隔火而坐,神色都说不上好看。
铁木真始终不发一言,然而他对面的那个却俨然是憋不住话的性子。
“喂,我都说了我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的,你跟我摆脸色我也给你变不来人啊!我很无辜的好不好?!”
“我本来正打算去花楼长长见识呢,男孩子的第一次很珍贵的啊可恶!”
“啊,我要是回不去了,我爹怎么也得给我烧点纸吧!”
他抱着臂倚在一个石块上,稚嫩的小脸上露出些像模像样的唏嘘惆怅。
“啧,爷总觉得自己能成大事儿呢,没想到时运不济,倒霉啊!”
“喂喂,我叫刘季,刘季的刘,刘季的季,你叫什么名字啊?来都来了,交个朋友呗!”
铁木真被他吵的头疼,辨认了一下他话语中自己勉强能听懂的地方,冷淡的拨着火柴开口道。
“到了时间,你,会回去。”
刘季一激灵爬起来,兴奋的凑过来。
“呜哇,你说真的?!小爷真的还能回去?!”
铁木真却没再开口,拧着眉头撤远了些。
嬴政和铁木真都不是话多的性子,李世民虽爱闹,但也没那么多废话。
刘季这一会儿吵的比他们三人加起来几日里讲的话还要多。
铁木真怀疑,假使自己遇见的第一个人是他,定会不堪受扰的扭头就走的。
在火柴的噼里啪啦和刘季不厌其烦的吵吵中闭上眼时,铁木真捂着耳朵,叹息了一声。
第二日,刘季凭着自己高超的烦人能力,套出了铁木真的名字,然后兴奋的要跟他歃血为盟做全世界最好的兄弟。
“这种缘分,这辈子都不一定能有第二次了,虽然哥们你有点哑巴,但我不嫌弃你!!”
铁木真不懂他的话,但看得明白他的动作。
在刘季龇牙咧嘴的准备划手腕放血的时候,皱眉过去牢牢按住了他的手。
草原上的歃血为盟是非常严肃认真的事情,这意味着双方及双方名下的部族无条件结盟,非是生死相许的同伴,轻易并不会做。
他与刘季不过初见面,自认感情远到不了那个地步。
何况,他如今孤身背负母亲和幼弟,能不能活过明天都未可知,何谈与人结盟?
铁木真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斩钉截铁的吐出了几个汉字。
“停下,不要。”
刘季傻眼了。
他悲痛欲绝的捂着胸口连连后退。
“喂,小爷都不嫌弃你哑巴,你居然嫌弃小爷?!”
铁木真斜眼看他那副恶心做派,烦的又想皱眉了。
两人正对峙之时,一旁的空间一前一后的发出了两道波动。
铁木真唰的撒开刘季的手跑过去,难掩惊喜的看着熟悉的身影出现。
“呜哇,是铁木真!!终于又见面了!!”
李世民站定了之后,看到铁木真顿时欣喜的蹦了起来。
嬴政抿着唇,虽不多言但眼底也溢出了些许喜色。
这回轮到刘季撇嘴了。
他瞅了一眼自己手腕上被掐出来的淤青,挺不是滋味儿的。
“嘁,不愿意就算了,小爷才不缺你这一个兄弟呢。”
……
对于刘季这个新的小伙伴,李世民倒是接受良好,很快和他打成了一片。
嬴政和铁木真却是警惕些的性子,对他稍显冷淡些。
不过刘小季这人优点虽然不多,但厚脸皮没心没肺绝对是其中最卓越的一条。
他很快成功磨掉了二人的冷淡漠然——统一换成了不厌其烦的嫌弃。
三人小组虽说只加了一个人,但一个刘季俨然能抵两百只鸭子,吵闹程度直上一个等级。
再加上特别捧场的李世民,话少的嬴政和铁木真耳朵都快被他俩叽叽喳喳的磨出茧子了。
当然,这也不是全无好处。
对于想学汉语的铁木真来说,这样的环境让他的汉语水平迅速飙涨。
他脑袋转的快,又是学习语言的最佳阶段,没两日便能生疏的讲些日常对话了。
而捕猎时,刘季竟然是四人中除了铁木真最娴熟灵敏的那一个。
嬴政在捕兔比赛中败给他时,脸黑了好几天都不肯讲话。
偏偏刘季又最喜欢在他面前嘴贱惹他,挨骂也乐的高兴。
李世民揽着铁木真的肩膀直乐,悄悄跟他咬耳朵。
“唉,你看他俩意外的关系还不错嘛!”
铁木真认同的点点头。
第五日。
跳脱的刘季和李世民在捕猎时被此时霸占着鄂嫩河流域的泰赤乌部人发现了。
铁木真在焦急的救下他们的同时,被泰赤乌的首领塔尔忽台看到了脸。
那个傲慢的侵占者当年趁乱夺取蒙古部领导权的同时残忍的下令驱逐诃额伦母子。
尽管铁木真在那之前已经带着母亲逃离部落,但并不妨碍他对这个旧首领的儿子充满暴虐的杀意。
“也速该的儿子!!你居然还敢回来!!”
他带了一批强壮的战士,轻而易举的把他按到了泥地里,傲慢的居高临下。
“毛还没长齐的小狼崽子,你回来难道是想要替你父亲夺回部落么?”
铁木真喘着气,汹涌的戾气让他双目猩红,几乎要与之搏命。
塔尔忽台舔着唇颇显期待的审视着他,仿佛就等着他忍不住反抗的一刹那。
“对不起!!我哥哥只是、只是来拿回一样他忘记的东西,我们马上就离开您的领地!!求您饶了我们这一回吧,以后我们绝不敢再来了!”
斜刺里忽然冲出一道身影,死死按住了铁木真的同时向塔尔忽台五体投地的跪了下去。
塔尔忽台眯着眼梭巡了一下那小鬼糊满了泥看不清的面容,懒得去辨认这是也速该的第几个儿子。
如此瘦弱,想来不是那个和铁木真一样令他产生过威胁感的合撒儿。
合撒儿没有和他一起来,想来确然不是不自量力来挑衅的。
塔尔忽台遗憾的想,终究有点不甘心再次将这个小狼崽子放虎归山。
嘶哑的嗓音却于此时一字一顿的响起。
“草原的规矩,不杀没有车轮高的孩子,泰赤乌首领要背弃长生天的眷顾么?”
塔尔忽台面容扭曲了一刹,阴沉的瞪了铁木真一眼。
在他执拗深幽的视线中,到底丢下一句警告森然的带着人折身回去了。
“这里已是我泰赤乌的领地,没有任何属于你的东西被落下。”
就算有,那也不再属于他了。
铁木真沉默的在心里接上了后一句话。
他有点讥讽想笑,胸腔却像是碾碎了一样抽痛,呼吸急促艰难。
两个小炮弹一样的身影在塔尔忽台走远后迅速弹射了过来,声音急促的趴在他身边。
“铁木真!!你没事吧?!”
“可恶!!那个该死的混蛋,不如跟他拼了!!”
刘季抹掉了脸上的泥从旁边喘着气儿爬起来,闻言嘲笑了一声。
“那也得打的赢再说这话呢,还好你俩刚才没出来,要不然就你们这么显眼儿的衣裳,咱们全都得玩儿完!”
李世民的衣服尽管不刻意张扬,但仍然能看出奢华贵重。
而此前一直很朴素的嬴政这一次的衣服也同样做工精美。
刘季早瞧出来他俩身份不凡,不过他向来交朋友随心所欲,懒得问就是了。
李世民拳头捏的死紧,眼瞅着有点气蒙了。
“该死!!难道就这么算了么!!”
嬴政闭了闭眼,声音森然。
“在弱小的时候既然无力反抗,那就忍耐蛰伏,待到羽翼丰盈的那一日……”
刘季搓了搓胳膊,觉得有点冷。
“哎呀,一点小事儿,反正咱们活下来就好,低个头求饶而已,别往心里去啦。”
铁木真不发一言,只静静地躺在那里平复呼吸。
三个人于是也不再吵吵,只安静的坐在他身边,警惕的四处梭巡。
雪花不知何时从天空中一片片落下,无声的落满了几个沉默的孩子的发顶。
铁木真终于说话了。
他哑着嗓子和朋友们把自己这一年来的经历平静的讲了,并在最后顿了一下。
“……对不起,这一次是我拖累了你们,明年,我可能没办法再过来见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