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车缓缓驶入王宫御道,两侧站着全副武装的妖族侍卫,猩红的眼瞳在黑暗中闪烁,像无数嗜血的野兽。
“青冥山妖族进献贡品——”一个穿着铠甲的狼妖高声宣布。
此话一出,众妖哗然。
躲在青冥山的妖族是什么妖,大家心里都是清楚的。而如今他们来上贡的目的,也不难猜出。
季清鸢被妖怪粗暴地拖出竹筐,像物品一般和其他贡品一起排列在殿前御道上。
她的手脚被藤蔓紧紧反绑在身后,视线还有些模糊,但能感觉到四周投来的各种目光——好奇的、贪婪的、敌意的……
有小声的议论声响起:
“他们的贡品里面还有妖怪?”
一声冷笑响起:“毕竟他们就是吃妖的,能上贡什么好东西?”
“青冥山这群食妖的东西也敢来?真是不怕死!”
“这谁说得准…王上那般阴晴不定,这些年来又越发残暴,说不定还真愿意接受这些食妖的东西。”
“嘘——小声点,被听见你也别想活了!”
“……”
系统给的妖气仍在身上有效,只不过很淡,在众妖怪的眼里,她只是只弱小的妖怪。
醉仙欢已经快要解开了,但如今已经进了王宫,如今众目睽睽她很难再逃开,需要等待时机。
她正低头思索,就听到一道高昂的声音:“王上到——”
原本喧哗的地方陡然一静,极其整齐的下跪与袖袍摆动的摩擦声响起,周围已然整整齐齐跪下了一片。
季清鸢缩在地上,与周边的贡品躺在一起,看着也没什么很大的区别,并不惹人注意。
她修为已经恢复了,如今收敛气息,低眉顺目地蜷着,长发凌乱的下垂挡住两边大半张脸,看不清真容。
她低着头,什么都看不见,小心瞥了一眼,见众人跪伏间,一双玄色长靴从面前经过,靴面上的暗纹鲛绡裹着金丝滚边。
季清鸢屏息凝神,听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远,满宫寂静众人跪伏,那远去的脚步声便极其明显,没被发现,季清鸢慢慢地松了口气。
然而,没等她彻底松下这口气,就听到那负责传召的狼妖高声道:“青冥山妖族进献贡品——”
季清鸢心跳骤然加速,呼吸几乎凝滞。
这回,压着她的不是青冥山妖族,而是身着银甲的妖族侍卫。
御道由整块的青玉石铺就,两侧伫立着形态各异的石雕妖兽,每一尊都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会从石座上跃下。
季清鸢被扒去外袍鞋袜,赤足踩在冰凉的玉石上,细微的刺痛感从脚底传来,一身素白单衣在夜风中被吹得猎猎作响。
“走快点!”身后的妖族侍卫推了她一把,力道大得让她踉跄了几步。
季清鸢咬住下唇,没有出声。她刻意佝偻着背,让散乱的长发遮住大半张脸。
王宫正殿的大门近在咫尺,两排火把在门廊两侧熊熊燃烧,跳动的火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扭曲地投射在朱红色的大门上。
季清鸢深吸一口气,看着那朱红殿门缓缓开启。
季清鸢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她被身后的妖怪侍卫压着,佝偻着背低着头,视线低垂,只看到大殿深处那方高高的王座上,一双玄色锦靴正闲闲踏在雪白的兽皮上。
“跪下!”侍卫厉喝一声,按住她的肩膀。
季清鸢顺从地跪伏在地,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极尽蜷伏,脑子里却一团乱麻。
传送符?上次用过了,这次再用岑川恐怕会恨透她。
易容面具?不行,岑川上次直接把她面具扒下来了。
季清鸢低头跪在地上,忐忑不安间,感受到上方一道视线自上而下地扫过她,如刀锋般锐利。
“今年有什么新鲜玩意儿?”慵懒而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傲慢。
负责接收贡品的妖官恭敬道:“回王上,青冥山妖族前来上贡,有千年血玉髓一块,幽冥昙花三朵……”他顿了顿,指向季清鸢,“还有一个闯入青冥山的人族。”
四周一片寂静。
季清鸢能感觉到那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如刀锋般锐利。
“青冥山?”一个低沉冷冽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每个字都像是从冰窖中冒着寒气的冷冰,“抬起头来。”
季清鸢的指尖不自觉地蜷缩起来。她缓慢地直起身子,却依旧低着头,额前的碎发挡住眼睛和小半张脸。
“本王让你抬头。”那声音里添了一丝不耐。
有脚步声走进,季清鸢一愣,忽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就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仰起脸来。
季清鸢猝不及防地对上了一双翡翠色的竖瞳,如湖边碧柳却不见春色,似寒潭般深不见底。
五百年的时光似乎并未在这张脸上留下太多痕迹。
岑川依旧俊美得近乎妖异,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凌厉,那经常上扬的唇如今不见那柔软的弧度,反成一条冰冷而平直的线条。
他依旧身着一袭大红色长袍,衣襟处绣着暗金色的花纹,金簪银饰作缀,华丽又繁复。
季清鸢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剧烈地跳动起来。
她强迫自己露出惊恐的表情,眼中迅速蓄起泪水:“妖王大、大人饶命……我只是误入青冥山……”
岑川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看了许久,久到季清鸢几乎心中疯长的不安与怀疑快将她撕裂时,他忽然松开手,长腿迈动,转身走向王座。
季清鸢正松了口气,心慢慢落回原地时,忽然听见那人开口:“带下去,洗干净。今晚送到本王的寝宫。”
季清鸢愣住了。
她僵在原地不知所措,这句话给她的强烈冲击力让她以为自己是幻听,迟迟反应不过来。
五百年前那个纯情到被她逗弄几句就会脸红得不行缩着耳朵不肯给她摸一下的少年妖王,如今只是见一面就让人侍寝?
季清鸢心中说不出是何感受,比起可能被发现的惊恐,更多的是几分震惊和恼怒。
他何时…这般随便了?
她愣着回不过神,直到侍卫领命,粗暴地将她拖了起来,她才如梦初醒般回神,惊慌下甚至极其大胆逾矩地扭头往上看去。
上方,已经成熟而强大的妖王正坐在宽大的王座上,红袍垂落,他眉头微蹙,眸色沉沉地盯着侍卫拽她的那只手。
还未来得及多看几眼,她就被强行带了出去。
……
季清鸢被带到了一间偏殿,数名妖族侍女沉默地为她沐浴更衣,动作机械得如同对待一件物品。
她们为她换上了一件轻薄的纱衣,淡青色的衣料几乎透明,只在关键部位绣了几片竹叶作为遮掩。
季清鸢看得脸红,心中越发恼怒。
这种衣服……岑川这五百年间都做了些什么?
侍女粗鲁地梳着头发,头皮被撕扯,季清鸢试图接过梳子,道:“我自己来…”
侍女一把拍开她的手:“王上的命令,不得违抗。”
侍女冷冰冰地说完,力道粗鲁地梳理着她及腰的长发。
季清鸢抿着唇,像个娃娃一般任由她们摆布。
手腕上被系上了一条红绳,绳上缀着几颗小巧的银铃,稍一动作就会发出清脆的声响,大概是用来防止她逃跑的。
也不知岑川是不是故意的,这数名侍女竟都是百年千年的妖怪,哪怕对她这个大乘期修士而言,想要同时打晕她们且不惊动守在外面的侍卫用传送符逃开也根本做不到。
季清鸢背在身后的手动了动,正思考着同时打晕这些个侍女启动传送符大概需要多少时间,手上的储物戒就被用力褪下,同时双手被细绳反绑到了身后。
储物戒没了,她就算跑了都没别的衣服穿。
她被反反复复地搓洗几遍,沐浴梳发换衣,身上的旧物被褪得一点都不剩。
唯一庆幸的是她脸上的易容泥是防水的,那些侍女怎么搓她的脸都是黑的,和白皙的身体形成了鲜明的色差。
被带出来时,夜幕已经完全降临,王宫中点起了无数灯笼,将回廊照得如同白昼。
季清鸢拢着薄薄的披风挡住身子,手腕间的铃铛随着一步一步细细地颤,数名侍卫侍女跟在她身后,一名侍女提着灯走在前方,领着他们穿过曲折的宫道。
妖王的寝宫位于王宫最高处,四周云雾缭绕,仿佛悬浮在半空中。寝宫外没有守卫,只有两盏青铜宫灯在风中轻轻摇曳,投下晃动的影子。
季清鸢紧紧揪着披风,咬着牙迟迟不肯迈步。
“姑娘又是何苦?”提灯带路的侍女似乎比那些伺候她沐浴的侍女要好心些,她看了眼远处的侍卫,轻声提点道,“王上这些年虽性子残暴,但不曾有过女人。”
季清鸢一愣。
那侍女声音越发低,语重心长的模样:“姑娘好好伺候王上,好好活着荣华富贵不难。”
“以后如何,全看姑娘今晚的本事了。”
事已至此,还能如何?
季清鸢深吸一口气,拢着披风,单手推开了雕花木门。
寝宫内光线昏暗,只有几盏莲花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殿内弥漫着一种清洌的香气,像是雨后初霁的松林。
身形高大的男人背对着她站在窗前,红袍墨发,肩宽腰窄,月光为他挺拔的身影镀上一层银边。
听见动静,岑川缓缓转过身来,兽类的竖瞳在黑暗中散发着微光,犹如潜伏在野的狼,野性和侵略性遮都遮不住。
季清鸢呼吸一滞,就听到他道:“关门。”
季清鸢顺从地关上门,站在原地不动。
岑川低眸,目光犹如实质般在她身上逡巡,从发梢到脚尖,一寸不漏。
“过来。”
季清鸢迈着小步向前走,银铃随着她的动作发出细碎的声响。在距离岑川三步远的地方,她停了下来,依旧低着头。
“你很怕我?”岑川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嘲讽。
“我…我不敢。”季清鸢故意让声音发颤,瑟瑟发抖的怯懦模样。
“不敢?”岑川忽然逼近一步,修长的手指挑起她的下巴,“那你为何不敢看本王?”
季清鸢被迫抬头,这次她终于看清了岑川眼中的情绪——嘲讽、探究、不悦种种情绪掺杂在一处,叫她心跳忽地漏了几拍险些以为自己被看穿了。
“你叫什么名字?”岑川忽然问。
“阿...阿宁。”季清鸢心中慌乱,随口编了个名字。
“阿宁...”岑川慢慢重复了一遍这短短的两个字,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好…”
“当真是极好的名字啊。”
他在笑,眼中的冷意却越来越盛,盯着她的眼神在微光下暗到令人心惊,似乎恨不得吃了她。
冷笑声戛然而止,突然将她拉得更近,“那你可知道,本王最讨厌什么?”
季清鸢摇头,心跳如鼓。
“谎言。”岑川一字一顿地说,眼神幽深,紧紧盯着她,“尤其是人族的谎言。”
季清鸢脸色一白,心口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要跳出来,她低头,咬着牙道:“我不明白王上在说什么……”
“不明白?”岑川怒极反笑,一把将她拽起来,纤细的手腕被极其轻易地抓住,他抓着她的手拽到月光落下的檀木桌边,桌上放着酒壶酒杯,桌边铺着柔软的兽皮。
季清鸢被他抓了一只手,另一只手只好死死拢着那薄薄的披风生怕松开,手腕间的银铃随着她的动作“叮铃铃”地发出脆鸣。
“那我们就来试试。”
他唇边勾着冷笑:“本王早些年曾与一个人族结过奴契,以魂为契,名为星月誓,我是她的奴。”
季清鸢一张脸上血色全失。
星月誓,她竟忘了星月誓!
岑川满意地看着她的反应,甚至松开她,后退一步,绿色的竖瞳紧盯着她的眼睛,开口不容反抗地道:“说,\"我命令你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