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清鸢定了定神,双手合十还礼,道:“大师有礼。我追寻罗盘指引,欲寻一古卷残篇,罗盘所示,似在贵寺后方。”
她抬眸,看向谛闲身后那无名寺。
谛闲的神情却没有丝毫变化,连眼睫都未曾颤动一下。
“施主所指,乃本殿禁地。”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更改的平静,“禁地已封,内有缘由,非是机缘,不得擅入。施主请回。”
“封了?”季清鸢心中一沉,追问道,“敢问大师,是何时所封?因何而封?”
察觉到自己有些咄咄逼人,她扯开脸上的薄纱,道:“实不相瞒,我是碧水宫的瑶池仙子。”
这个身份多少是有点用的,既然有用便不如拿出来好好用用。
她语气诚恳,带着点急迫:“那残卷对我至关重要,关乎整个九洲大陆安危,还请大师通融,或大师可愿告知开启之法?”
谛闲平静的目光落在她不被面纱遮掩的脸上,目光微微一凝,似乎轻轻地愣了愣,旋即,又移开目光,摇了摇头。
“封禁已久,缘由不可说。此非通融之事。”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季清鸢脸上,只一瞬又移开,低头捻着腕上的佛珠:“缘起缘灭,自有定数。施主执着于此,反生魔障。”
季清鸢看着谛闲那双古井无波、映不出丝毫情绪的眼睛,生出几分气馁,心知再多言语亦是徒劳。
这位佛子,心如止水,意如磐石,绝非言语所能打动。
季清鸢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甘与焦灼,她语气难掩失望,最终道:“既如此……叨扰大师了。”
谛闲微微颔首,算是回礼。
季清鸢无奈,只能背着小黑猫转身,她正欲直接离开时,身后,谛闲出声道:“仙子出关多少日了?”
季清鸢顿住脚步,她也记不清这些,现在心情恹恹也不想回忆,随口道:“有些日子了。”
谛闲道:“那仙子可知晓…天极宗莲山真人座下六弟子?”
季清鸢身形一僵。
天极宗莲山真人座下六弟子,那不就是她之前的身份,季清鸢吗?
都五百年了,按照她和谛闲那少得可怜的关系,应当不会记得她才对啊。
这位高深莫测法眼万千的佛子,到底是又发现了什么?
季清鸢惊疑不定,却忽有湿润微凉的触感落在她颈侧,季清鸢侧头,便见包袱里的小黑猫伸出粉嫩而带着倒刺的小舌头,舔了舔她的脖颈。
季清鸢顺手摸了摸它的头,也回神冷静了下来,对谛闲道:“实不相瞒,我转醒还未及半月,知晓的人实在是不多。”
谛闲站在原地,清俊的眉眼微微垂着,看不清神色。
既然进不去,季清鸢也无意与他再做周旋,道:“多谢大师提醒,天色已晚,我便不再多做打扰了。”
“且慢。”谛闲抬头,无悲无喜的面庞上,一双清澈却平静的眸子慢慢扫过她白净的脸,微微晃神,不过几瞬,在扫过她眼角泪痣时又移开了目光。
“此为禁地,确实不得进。不过仙子既言此事关乎九洲大陆芸芸众生…贫僧会尽力一试。”
季清鸢眼睛一亮:“大师的意思是,可以让我进去?”
谛闲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道:“禁地危险,还望仙子多给贫僧些时日。”
既然别人都愿意帮忙了,季清鸢也不至于不识趣,她点点头,唇勾笑:“那就多谢小……大师了。”
她一时高兴,差点又叫成了小师傅。
她轻咳两声,道:“那大师觉得多久合适?”
谛闲道:“半月。”
“半月之后,贫僧问过不空殿主,再开禁地,同仙子入禁地。”
不空殿主,便是五百余年前第一次试炼时,季清鸢曾见过的慧能师傅,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法号不空,也是释迦殿的殿主。
季清鸢正欲道谢时,谛闲道:“天色不早,仙子不如就宿在释迦殿。”
季清鸢一愣,摇了摇头,道:“不了。”
她几乎是立刻摇头:“多谢大师好意,心领了。我有去处,也不便叨扰佛门清净。”
释迦殿的气息太过古老沉重,这位佛子的目光又太过洞彻,先前问出她的名字更是让她本能地想要逃离。
谛闲的目光似乎在她背上包袱里的黑猫上停顿了一瞬:“如此,仙子请慢行。”
他双手合十,微微颔首,“夜路难行,施主……当心身边之物。”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最后几个字几乎被夜风吹散,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意。
季清鸢微微一怔。当心身边之物是何意?
再次道谢后,她转身,快步没入下昏暗的石梯之中。
而季清鸢,那看似虚弱温顺的小黑猫,在季清鸢转身离去、未曾注意它的时候,悄然扭过头。
它碧绿色的眼瞳遥遥地、死死地盯住了白衣胜雪的谛闲。
一双猫瞳,却翻涌着人一般的浓重的戾气,它回头,盯着仍站在原地的谛闲,眼里带着无声的、令人心悸的警告。
谛闲静静地站在荒寺前,望着那抹纤细的身影彻底被黑暗吞没,良久,似乎轻轻叹息了一声,只不过那叹息融入夜风,消散无踪。
……
石梯蜿蜒,虽然长,但是下山只要一直走,倒也不累。
季清鸢怕御琴会颠簸,晃到腿伤还没好夹着木板的小黑猫,便背着小猫一步一步平稳地往下走。
等她完全下了山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罗盘定星针已经换了个方向,虚空石却依旧没有宋听澜的传音。
季清鸢找了家客栈,用给宋听澜传了音。
若是宋听澜回了传音,她便跟着罗盘去找另一处残卷,但若是宋听澜一夜都未曾回音,她便先动身去扶余找他。
她这般想着,又将还养伤的小黑猫小心翼翼地放在铺了件层层旧衣软布的床角,摸了摸它包扎好的后腿:“乖乖待着,别乱动。”
小猫用那双在昏暗光线下更显柔和的碧绿眼瞳望着她,温顺地“喵”了一声,轻轻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手。
这猫也不知为何,总是浑身冷冷的,不似其它猫那样暖烘烘的。
按理来说,如此厚的毛发,摸起来应当是温暖柔软的。
季清鸢想不通,干脆不去想,她连着累了几天,正想着叫点热水上来好好泡一下放松一下,一股困乏之感就莫名其妙地涌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