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清风和傅月池的到来,为镇守将军府添了几分明快的生气。
顾月清虽为镇守将军,平日里威严庄肃,但在两位情同手足的姐妹面前,却是难得展露出了女儿家的鲜活性情。
方牧野识趣地留出空间,自去书房翻阅府中藏书。
这些典籍多是顾家历代积累,涉及山川地理、风土人情、妖鬼志异,亦有兵法典籍与武道心得,对他了解此方世界颇有助益。
如此过了两日,这一天清晨,傅清风和傅月池照常在庭院中练剑切磋。
她们所施展的剑法轻盈灵动,剑光闪烁间如流云过隙。
两人身姿翩跹,剑随身走,剑影交错间金铁交鸣之声清脆悦耳。
正此时,方牧野与顾月清并肩行来。
傅清风和傅月池当即停了剑法。
傅清风见顾月清换下了常服,穿着红色战袍,长发利落束起,问道:“姐姐今日是要去镇抚司处理公务吗?”
前面两日,镇抚司中无甚要紧事情,顾月清便留在府中,陪着傅家姐妹。
顾月清点点头:“昨日镇抚司接到南城一桩异事报案,司中校尉已去查探,只是却毫无头绪,我需亲自过去看看。”
傅月池练剑方罢,额间微汗,颊泛红晕,听了顾月清所言,眼中顿时露出好奇之色:“月清姐姐,是什么异事啊?”
顾月清缓缓说道:“南城有个姓徐的画师,这几日家中接连发生怪事。他新作的一幅美人图,每到子夜时分,画中美人便会消失,天亮前又自行回到画中。更奇的是,画师家中女眷说睡梦中听见女子轻叹,醒来后便发现枕边多了一支陌生珠钗。”
“那徐画师吓得不轻,昨日到了镇抚司报案。赵将军带人去查验过,画上确有淡淡阴气,但不算浓烈。那几支珠钗也检查了,皆是寻常之物,并无邪异。”
傅月池一双明眸顿时亮了起来,拉住顾月清衣袖,娇声道:“月清姐姐,总在府中待着也是无趣,我们也跟你去瞧瞧可好?我还没见过镇抚司办案呢!”
傅清风也露出感兴趣的神色,但未说话,只看向顾月清。
“好。”顾月清颔首,看向方牧野,眸光柔和:“夫君若是无事,不若也一起去吧。”
方牧野自是欣然应允。
当下一行四人来到南城徐宅。
徐家是书香门第,白墙黑瓦,宅院清雅,庭院中植有数丛翠竹,角落一口古井,井沿青苔斑驳。
徐画师名唤徐文远,年约四旬,面容清癯,本应是风度翩翩之人,此刻却眼窝深陷,面色灰败,眼中布满血丝,显是连日忧惧煎熬所致。
见顾月清亲至,忙不迭上前长揖,声音沙哑微颤:“顾将军亲临,寒舍蓬荜生辉。只是……只是家中怪异,搅扰将军,徐某实在惶恐。”
“徐先生不必多礼。”顾月清虚扶一把,语气平和却自有威严:“那幅画现在何处?”
“在……在书房。“徐画师答道:“自发生怪事后,徐某便不敢再独处书房,那画就放在书案上,用黄布覆盖。”
顾月清道:“烦请徐先生带路。”
“是,是。”徐文远连连点头,引着众人穿过庭院,来到西厢书房。
书房颇为宽敞,临窗设一大案,文房四宝陈列井然,两侧书架盈满,多是经史子集与画谱典籍,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墨香与旧纸特有的气味。
赵阔与四名镇抚司校尉已在此等候,见顾月清和方牧野一同到来,当即向两人抱拳行礼。
赵阔上前一步,低声禀报:“将军,属下等在此守了一夜,子时前后,确感阴气波动,尤其西窗方向,但并未见到画中人有何异动。那画……”
他侧身一指书案。
众人目光随之望去,只见宽大的梨花木书案中央,平平铺展着一纸画幅,并未如徐文远所说以黄布覆盖,想来是赵阔几人之前揭开。
画中乃一妙龄女子,约莫二八年华,身着淡绿襦裙,云鬓轻挽,斜插一支简单的玉簪。
她倚着朱栏,手持团扇,仰首望月,姿容婉丽,尤其那一双秋水般的眸子,含情凝睇,栩栩如生。
方牧野凝目细观,神识微展,果然感知到画幅之上萦绕着极为淡薄的阴气,不过这阴气纯净平和,并无鬼物的邪戾之感。
傅月池忍不住凑近,看了半晌,嘀咕道:“画得真好,跟真人似的。可是,这姑娘看着怎么有些忧愁?”
傅清风立于她身侧,轻声道:“你看她的唇角,似是含笑,可那笑意未达眼底,她的眼神里藏着难以排遣的愁绪与渴望。”
顾月清伸出纤手,虚按画上,闭目凝神细细感应,片刻后,她睁开双眼:“画中确有一缕灵性依附,但这灵性纯粹,并非厉鬼凶魂。”
她转向惴惴不安的徐文远:“徐先生,这画是你何时所作?画中人是凭空想象,还是有所参照?”
徐画师苦笑:“不瞒将军,此画是半月前所作。那日月色极好,徐某忽有灵感,提笔作画时如有神助,不过一个时辰,便作成了这幅《仕女望月图》。画成之后,徐某自己亦觉惊异,因为……”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因为这画中女子的容貌,竟与徐某十年前病故的表妹……一般无二。”
“表妹?”顾月清追问。
徐画师长叹一声,眼中泛起追忆与伤痛之色:“是。徐某少年时家道中落,曾寄居姑母家中数载,与表妹婉娘青梅竹马,情谊甚笃。后来徐某赴京赶考,婉娘却因一场突如其来的风寒,一病不起,年仅十六便香消玉殒……此事是徐某心中至痛,多年来深埋心底,从未与人言说,不知为何,那夜作画时竟画出她的模样。”
方牧野静静听着,心中已有推测。
大抵是这位徐画师思念成疾,执念深种,于作画时心神激荡,无意间将那份沉积多年的情愫与憾恨灌注笔端,机缘巧合下催生了画中灵性。
不过,这徐文远只是一个普通人,纵有执念,又怎得那般容易就注入画中?
这其中,必有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