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卫团的忠诚不容质疑,我不会为了自己的名声,就抗命不遵。”
上尉赶忙按住了团长扣在枪套上的手:“团长,你就不想想为什么本地的军警不开枪,要让你来干这种脏活儿?必要时不惜动用一切武力,但问题在于,什么叫‘必要时’?什么叫‘一切武力’?这些娘们又没冲击警局,抢夺武器,不过就是砸了几个面包房,这种事也要动枪吗?”
就算实在劝不动,也大可以仿效那些军警们,拿起盾牌,木棒来驱散人群啊!
“给我个机会,我来说服这些娘们!”
莫洛托夫迟疑了片刻,取出鎏金怀表看了眼时间。
“你只有十分钟。”
上尉敬了个礼,飞一般地蹿了出去。
练习过近卫师专属的呼吸法的他,动作灵活地像一只灵猫。
这也是近卫师远比普通士兵强大之处。
他们每隔一个月都会从军部领取到特制的魔药,搭配专属的骑士呼吸法,战斗力非同小可。
当然,这份战斗力主要还是魔药撑起来的,一旦这些近卫军退役以后,失去了魔药配给,很快就会变得平庸起来,最大限度保证了呼吸法即使外流,也无伤大雅。
马希洛夫只花了一分钟的时间,就推着路边遗落的板车,拦在了游行队伍的前方。
他站到了上面,高喊道:“诸位女士,我是掷弹兵近卫团的马希洛夫上尉,前面就是冬宫了,你们若是继续前进,就等同于是造反的叛逆。
诸位,就算不考虑你们自己,你们也得考虑考虑孩子吧?这样的日子里,没了母亲的照料,谁能扛过这个严酷的冬天呢?”
人群中传来一阵骚动,一个裹着破军大衣的女人喊道:“我们的男人死在前线,家里所有能点着的,几乎都已经丢到火堆里烧干净了,难道我们现在回去就有活路吗?”
“沙皇的爪牙,你试图以死亡来威胁我们,难道不知道我们早就已经没有活路可走了吗?”
“我们要面包,不要战争!”
“要实话,不要谎言!”
眼看着群情激愤,马希洛夫的额头沁出了一层冷汗:“且再忍忍,再坚持坚持,战争就快结束了,你们连这漫长的三年都坚持下来了,难道非要倒在黎明到来前最后的黑暗当中吗?”
“谎言!”
“骗子!”
“战争就快结束了这种屁话,我都不知道听过多少次了,沙皇必须立刻退出一切战争!”
马希洛夫擦了把汗,高喊道:“这次真不是谎言,我们真的快赢了。请为你们丈夫的荣誉考虑考虑吧,他们现在是光荣牺牲的英雄,是罗斯军人的典范,一旦你们再继续下去,他们用生命换来的荣誉,就会被叛匪所取代!”
“荣誉能换来面包吗?荣誉能换来他的妻子和孩子们不被饿死,冻死吗?”
“先生,你知不知道我的谢廖沙,我花费了二十年的心血养大的孩子,踏上战场还没有一个星期的时间就死去了。换来的仅有微薄到无法供一个人糊口的抚恤,每次领这笔钱时,还要忍受那些无赖流氓般的小吏盘剥,勒索;说好的口粮配给也要在大冬天排上三个小时的长队,还要祈祷上帝保佑才有可能拿到。”
女人红着眼眶,宣泄着心中的怒火:“我的第二个儿子眼看着刚成年,就又被你们拉进了后备营,预备着丢到前线送死,我的女儿被冻死在襁褓里,倘若您觉得这样的屈辱和痛苦,是一个为了养活自己的孩子,每天工作十六个小时的母亲应该得到的,是一个为了国家而死的英雄父亲应得的,就请向我开枪吧!”
马希洛夫一时间被女人们愤怒的诘责淹没了,他连连张口,却根本没人再听他说话。
自游行开始,已经过去很久了,军警们不是没劝过,连德高望重的神父们都被请出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了,若真有成效,也不至于请出掷弹兵近卫团来。
砰!
莫洛托夫开枪了。
是对着天空开的。
他来到马希洛夫的身边,以一种略显生硬的语气说道:“军部已经知悉了你们的要求,克扣抚恤金的官吏会受到严惩,你们每个家庭今晚都能收到应得的抚恤,我以家族的荣誉,掷弹兵近卫团的荣耀发誓!”
人们一阵骚动,一个梳着两条辫子的妇女大声问道:“沙皇会退出战争吗?我们的男人什么时候能回家?”
马希洛夫赶忙回头看向莫洛托夫,不住使着眼色。
他知道素来坚守荣耀的莫洛托夫,是不会做出超出自己能力范围之外的虚假承诺的,哪怕是惩戒贪污官吏,补发被克扣的抚恤,都要这个波耶贵族的家族倾尽全力了。
但眼下可不是坚守你那该死的波耶贵族原则的时候!
不夸大其词一些,怎么糊弄住这些已经被人蒙骗了无数次的娘们?
莫洛托夫沉默了,马希洛夫趁着对方没有说话的空隙,大声嚷嚷道:“会的,一定会的,最迟开春的时候,战争就会结束了,同盟国已经撑不住了!”
那梳着麻花辫的女人,却突然冷笑道:“还在撒谎!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在波兰地区,我们又吃了一场大败仗,你们自以为把消息封锁住了,就能肆意欺瞒他们可怜的遗孀了吗?”
马希洛夫只觉大脑一阵晕眩,这些人怎么会知道?
“骗子,不能信任这些沙皇的爪牙!”
“对面的士兵同志们,看看我们这些女人吧,这就是你们一旦上了战场,你们仍在家乡的母亲和妻子会变成的模样!”
有人突然认出了队伍里的士兵,大喊道:“彼得罗,昨天你娘去教堂祈祷时,还让贵族老爷们赶了出来,他们说贱民不配跟他们共用一间教堂。现在,你难道要为了保护这些贵族老爷们,用枪口对准你的乡亲吗?”
“沃瓦,是我啊,你难道要对你的姑妈开枪吗?”
士兵们也骚动了起来。
第二近卫步兵师也是曾经轮换着,上过东线战场的,掷弹兵近卫团的三个掷弹兵连队,虽然大多来自乡村地区,但也有不少本地人,谁也说不准是否有昔日战友的遗孀加入了游行队伍。
一时间,这些素质颇为出众,几乎人均都能穿戴起步兵装甲,挥动链锯剑在战壕中与敌奋战的士兵们也开始动摇了起来。
马希洛夫看向自家团长,却发现他正缓缓拔出枪套中的手枪,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砰——
他开枪了。
血花在一个妇女的胸前绽放。
如炒豆声般的枪声响起,当马希洛夫声嘶力竭地大喊着住手的时候,已有数十位妇女倒在了枪口之下。
有些士兵呆若木鸡,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同伴。
“草,老子不干了!”
“你杀了我的姑妈!”
“我也不想的,是团长,团长下的命令啊!”
...
普梯洛夫兵工厂。
在经历了昨晚激烈的上层博弈以后,沙皇终于选择了妥协,将妖僧拉斯普丁驱逐出了圣彼得堡,赶回了自己三百里外的法师塔。
军部也终于是掏出了压箱底的力量,准备快速剿灭掉这个祸乱之源。
因为局势恶化的速度已远远超出了军部的想象,子弹和鲜血的确暂时停住了人们的脚步,但代价却是许多卫戍部队的士兵,开始拒绝执行军部的命令。
人们私底下的串联变得越发频繁,整个圣彼得堡就像是被强行压制住了的火山,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喷发出来。
顿河哥萨克们将营地移交给了新到来的近卫第二师。
看着陆地巡洋舰那黑洞洞的炮孔,装甲步兵那从头包裹到脚的动力装甲。
特尼斯基觉得,恐怕要不了半天的时间,这些叛军的微弱火星就要熄灭了。
司务长疑惑地问道:“连长,新的命令是什么?”
特尼斯基苦笑了声:“还能是什么?”
哥萨克人的老本行呗。
...
战斗持续了一整天。
直到黄昏时分,兵工厂仍旧传来久久不绝的枪炮声。
这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信誓旦旦坚称起义者根本无法对抗沙皇的军队的人,脸被扇得通红,只能强撑着说道:“等着吧,最迟明天,明天他们一定会被剿灭。”
“沙皇陛下的军队拥有不计其数的强大战争机械,不计其数的施法者,咱们穷苦人哪有什么资格抗衡呢?”
支持起义者的人们无法反驳,只能暗自祈祷着。
唯一仍在战斗的普梯洛夫兵工厂起义军,俨然已成了圣彼得堡民众们心中的旗帜,向人们宣告着:“沙皇并非不可战胜,穷苦人并非没有力量”。
“到底怎么回事?”
面对军部的诘责,近卫第二师的少将师长反倒比对方还要愤怒:“你们给的情报根本就是错的,敌人有起码不下三十个施法者,这些人都是从哪来的?”
一天激烈的战斗,给近卫第二师造成的伤亡都快比得上正面冲击德邦人的阵地了。
“三十个施法者?”
军部的人都懵了。
然而,他们更加想不到的是,当时间推移到第二天的时候,这个数字直接翻了一倍,变成了六十个施法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