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如旧,紫林峰山脚的竹林在夕阳沐浴之下金黄一片。
方何孤身在此,面色凝重,此时手中持剑,警惕四方。
忽然间...
其踩碎一片枯叶的声音惊起飞鸟,他当即驻足,青玉扳指在指间转过半圈,身后阴影比别处浓了半分。
“出来!“
竹梢无风自动。
一道黑影从夕阳照不到的角落滑出,像宣纸上晕开的墨渍。
那人全身裹在黑袍之中,唯有双手戴着银丝手套,指尖垂着七根近乎透明的蚕丝。
方何冷笑,靴底碾碎一颗石子。
“嗖!“
七根蚕丝骤然绷直,割裂空气的尖啸声中,方何原先站立的地面已裂出蛛网般的细痕。
他身形如鬼魅般侧移,反手甩出三道风刃,却在触及黑衣人身前之时,被蚕丝绞成虚无。
“...”
方何眉头微皱,眼见术法如先前一般,被那特殊蚕丝吸纳,袖中骤然滑出一柄短刃。
身形疾冲之下,刀锋与蚕丝相撞迸出火星万点,映得他眼底猩红。
黑衣人旋身后撤,蚕丝却如活物般缠上方何手腕。
“嚓!“
皮开肉绽的声音传出,方何恍若未觉,此刻竟任由蚕丝勒入手腕,借力猛然一拉。
黑衣人被扯得踉跄前扑,面巾下传来一声闷哼。
“女子?”
方何先前已然与其交手数合,若非不得已,他亦不愿以伤换杀,只因对方身法太过诡异。
如今染血的左手已掐向其咽喉,乃是决胜之招。
“铮!“
就在此时,七根蚕丝突然交织成盾,在方何指尖划出深可见骨的血槽,一股满带恶意的阴寒之力,透骨而来。
方何不得已放弃原本计划。
两人同时后跃,三丈距离间飘落七滴鲜血,四滴属于方何,三滴来自黑衣人面巾下的嘴角。
竹林重归死寂。
方何甩了甩血淋淋的左手,周身却被一股幽芒笼罩,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黑衣人瞳孔微缩,蚕丝再度扬起,周身泛起一阵诡异涟漪,似是打算全力出手。
可就在此时,一道浑厚掌力自其身后骤然袭来,好似烈阳当空。
黑衣人周身涟漪似是运功被阻,瞬间溃散,使得气息一滞。
但下一刻,在夕阳光华偏移的刹那,黑影如烟骤然消散,唯余一片被蚕丝割断的竹叶缓缓飘落。
方何原本阴鸷的表情,此时抬眼望向前方掌力袭来的方向,立时驱散一空。
而与此同时,神秘人身形消散方向的竹林突然齐根而断,不知何时已被那人设下埋伏。
倘若方何刚刚去追,怕已落入伏击之中。
“方师弟当真是深藏不露。”
夜清河方才带着应承欢无奈折返,却感知到此地有第四人存在。
本想看看此人意欲何为,却见其一上来便出手欲杀方何。
而且她所用兵刃很怪,似乎并非是玄修路数,但也不像自己所修的武道,倒真有一种非玄非武之感。
而自己如今伤势未愈,不能持久作战,所以才暗中蓄力,以那一掌破局。
原本是打算趁黑衣人不备偷袭,但见其一幅蓄力模样,便先行出手。
只可惜,那人身法的确诡异,近乎凭空消失,好似一丝类似隐神步的空间手段。
只不过,她这种身法应该有不小的限制,不能用来对敌,否则她刚刚与方何交战时,为何不使用?
若自己没有受伤,以隐神步多半能够追上此女,但现在...
“那人路数颇为古怪,方才多亏师姐相助。”
方何所言倒也不是单纯客套,而是因为他先前贸然以伤换杀,是因为自己有疗伤秘法在身,有恃无恐。
可刚刚那股充满恶意的阴寒之力入体,他施展秘法竟未能第一时间驱除。
是以刚刚那人蓄力之时,他明知需要打断,却腾不出手来进攻。
若是没有夜清河的那一掌,他怕是要提前动用无数底牌之中的一张了...
“你很强嘛看起来,应该不止是入川境吧?”
应承欢望着方何血迹未干,但伤口却已愈合的手臂,此时忍不住开口。
她虽也对此界修士体系不甚了解,但凭借脑海中属于许灵玲的模糊记忆,加上先前看叶源之出手之时的比对...
也大抵能够猜到,方何此人隐藏颇多。
然而方何不答,只是一味望着夜清河...
而应承欢见两人沉默不语,当即气声道:
“喂,你有什么话就直说,真有必要一直传音么?我有什么不能听的?”
可她却不知,方何不言,是因为在等夜清河开口。
而夜清河此时,则根本没有看任何人,眼神不过自然落在前方。
她此时心力,皆在压制内伤之上,因为方才出手,牵动了伤势。
此刻面看上去平静,实则苦不堪言。
半息、一息、三息已过...
正当应承欢再欲发作之时,方何也终于看出了端倪,当即面色骤变,疾呼一声...
“师姐你...”
一句话还未出口,只见夜清河身后一道血箭破体而出,身形当即摇摇欲坠,脚步一阵踉跄。
但呼吸却是平稳了许多。
其体内暴乱的气息,终于重归平稳,但这法子无疑是饮鸩止渴。
“无碍,紫林峰便暂且交给方师弟了。”
夜清河抬手,止住冲来的两人,随后将那枚峰主令牌丢向方何。
紧接着被应承欢扶住“许师妹带我去休息便好,齐二若是回来,便要她独自去见我。”
方何能够感觉到,师姐说话的声音轻了许多,其状况绝没有表面上那般平和。
但自己身上保命的底牌,只有自己能用,他并不确定这些东西用于旁人之身,是救人还是杀人。
所以此刻只得攥紧身后的那只手...
应上一声。
“好。”
不多时,应承欢扶着夜清河回到紫林峰居所,但却没有进入其内,而是自门前而过。
最终,自后山山路而上,出现在后山茅草屋外...
“你在这里等我。”
应承欢闻声,想要说些什么,但见夜清河一幅虚弱的模样,还是不愿其多开口,所以点头应下。
但应承欢多少也能猜出些许,阿清来后山要见的人,多半是那位许峰主。
而若有自己在场,那人便免不得要追问许多细节,不会轻易相信自己,更不会与阿清直入正题。
甚至,不会愿意相见。
所以自己留在此处,是最佳的选择。
...
推门而入,一股熟悉的香气扑面而来,夜清河望向一旁躺椅上,仍是紫衣少女模样的许流云,轻声开口:
“许峰主。”
此前,夜清河的真实身份,已经被许流云看破,所以她是这是世上除了应承欢外,唯一知道她并非夜清河的人。
而每日在此时,皆会短暂苏醒的许流云,此时也睁开了双眼,不再佯装。
“怎么连师父都不喊了?你且放心,有为师在,这事情...”
说话间,语速缓慢,一幅大事尽在掌握的模样。
而后便有条不紊地朝袍袖中摸索而去...
可随着小手深入,原本慵懒的神情却忽然一变,有些难看,身体也从躺椅上骤然站起。
“怎么?”夜清河疑惑“为师...丹药不见了。”
许流云面上浮现出一丝慌张。
她方才山脚解围之时,便已经看到夜清河昏迷的模样,只一眼便看穿对方在装晕。
但同时,也看出对方有伤在身,而且伤势不轻。
所以她便回到居所,等着自己这个陌生的徒儿走投无路,上门来寻自己。
到时候,自己就能拿出上次没吃完的丹药,丢给她救命。
如此,自己这师父的地位,应该就能稳固了。
毕竟...
她虽不是自己的清河,却用着自己清河的身体,而且有朝一日她离开此界,自家的大徒儿兴许还能回来。
就算回不来,木已成舟...
更何况,就如她所说的那般,自家清河活得并不开心,尤其是当年,她真以为自己失去修为全是因为她一人..
这种活在内疚中,每日逼迫自己向前的日子,可是最为难熬。
若她知道自己是骗她的,又不知...
所以啊..
与其每日里,同现在的大徒儿像个未知敌人一般相处,彼此提防,倒不如珍惜这旁人求不来的师徒之缘。
到时候完整地送她离开此界,兴许...
但此刻,若是没有那丹药,要如何治她这一身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