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大慈恩寺的某间禅房内。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自皇宫归来后,便在房间里面壁静坐,通过冥想来修行佛法的那罗迩婆娑,此刻缓缓睁开了眼睛:“为何我心里总有一股不祥之感呢?”
禅房四周静悄悄,没有任何回应。
“罢了……”那罗迩婆娑再度闭上眼睛,继续转动手里的佛珠:“既生痴嗔念,自有因果起,贫僧接着便是了!”
轰隆隆……
突然,屋外传来一阵雷声。
“奇怪……”那罗迩婆娑听到动静,不由睁开眼睛:“为何这种不祥之感越来越强烈了……”
“不奇怪。”就在此时,一道戏谑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因为……乃公来了!”
“……”那罗迩婆娑闻言转头望去,发现竟有一个年轻道人站在自己身后。
“你是谁?!怎么进来的?!”那罗迩婆娑看着那年轻道人身后上锁的房门,他的背后突然开始冒冷汗。
“这个重要吗?”张镇玄先是随意打量了一下房间里的陈设,接着他便将目光转向那罗迩婆娑,接着语气轻蔑道:“就是你要向皇帝献延寿药?”
“对,就是我。”那罗迩婆娑在短暂的错愕过后,便迅速镇定下来:“阁下若是要杀我,陛下那边,恐怕难以交代。”
“这夜黑风高,四下无人的……”张镇玄闻言微微一笑:“你懂乃公什么意思吗?”
“既如此,那阁下为何还不趁着这大好时机立刻动手?”那罗迩婆娑闻言面露讥讽道:“是不想,还是不敢?”
“是不想让你死的这么无声无息。”张镇玄回答完对方的问题以后,还顺带发表了一下个人感慨:“你说这杀鸡的时候若是猴不在……立威一事,是不是就差了点儿意思?”
“……”那罗迩婆娑不傻,但他此刻只能装傻。
然而就在此时,张镇玄突然主动暴露了他的真实来意。
“延寿药是假的。”
“……”那罗迩婆娑闻言先是一愣,接着下意识地将目光望向对方,而张镇玄,早就死死盯住了他。
可就在两人视线产生交汇的那一瞬,彼此都知晓了各自问题的答案。
那罗迩婆娑知晓了张镇玄为何有此一问——对方那失望的眼神,以及失望过后的巨大悲伤,让他忍不住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哈……原来……你居然真的相信——”
“砰!”
下一刻,笑声戛然而止,那罗迩婆娑被愤怒的小天师一脚踹飞,只见其整个人先是猛地砸在墙壁上,后又回弹落地。
“啪!”
“嘿……噗……”躺在地上的那罗迩婆娑在吐出一口鲜血后,依旧不忘刺激对方:“嘿……阁下居然会相信这等无稽之谈……真是……哈……哈哈哈……”
“……”今晚抱着“假使有万一”的心态前来,后又希望破灭的张镇玄,此刻看着躺在地上,笑得撕心裂肺,状若癫狂的那罗迩婆娑,他的嘴唇微微颤抖,却没有再开口说话,在少顷沉默之后,他转身打开房门,在一阵迎面扑来的冷气中,大步离去。
再不走,他怕自己真的会对眼前这个狗东西痛下杀手。
-------------------------------------
半个时辰之后,长安城的某间客栈内。
“吱呀……”刚刚推开房门,带着一身霜雪气息归来的张镇玄,抬头便见到自家祖父坐在房间内,旁边还有一个清瘦的中年道人,两人正吃着暖锅:“祖父,爹,你们怎么?”
“臭小子,过来坐。”张炼山见儿子这般消沉,当即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朗声笑道:“让爹稀罕稀罕你。”
“镇玄,别听你爹的,来,坐祖父旁边。”张养术先是瞪了一眼自家不成器的儿子,接着又将目光看向最成器的孙儿:“祖父可是有好久没见你,这回说啥咱爷俩也得喝两碗。”
“……”张镇玄闻言微微点了点头,接着来到两人中间的位置坐下:“祖父,爹……”
“这孩子真跟楚王殿下学聪明了。”谁知张养术压根就不等他把话说完,便一脸欣慰地对张炼山道:“知道怎么端平一碗水了。”
“是呀……爹,出息了,嘿嘿……”张炼山闻言当即笑道:“说起来,咱俩当初挨祖父的那顿揍……属实不冤啊!”
“……”本来还笑眯眯的张养术,一听儿子说这话顿时就不乐意了:“咋的,要不你现在回去再挨两下?”
“那倒不必……”张炼山闻言讪笑道:“祖父他老人家……老当益壮,老当益壮……”
说完,他扭头望向儿子,结果发现这孩子压根就没动筷子,于是便赶忙从锅中夹起一块肥嫩的羊肉,放进对方碗中:“儿啊……多大点的事,回头爹去一趟昆仑,看能不能——”
“爹……”张镇玄闻言深吸一口气:“若是昆仑山还能有那等稀世灵植,鹤翁肯定会送来的……”
“哈……也是……”张炼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于是他将求助的目光望向自家老爹。
“镇玄啊,”张养术本来就心疼孙子,所以哪里还需要儿子使眼色:“祖父明白,你想为楚王殿下多寻得一线生机。
可是……
你想过没有,延寿之药不是没有,甚至一开始就有,而且是足足五枚之多。
怎么算都富裕呀。
可是楚王殿下偏偏要给你曾祖父一颗。
于是剩下四颗,但这也刚好足够。
谁知楚王殿下他……唉……”张养术说到这里时,也不禁有些唏嘘:“人心中的欲望,总是千奇百怪,可要论这其中最具诱惑者,自是长生无疑。
但楚王殿下却能对此熟视无睹,说实话,祖父很佩服他。”
“对对对,”张炼山此时也在一旁帮腔道:“镇玄,其实爹也很佩服楚王殿下的,五体投地的那种。”
“你佩服楚王归佩服楚王,你别夹走乃公亲自烫好的波斯菜啊!你个逆子!”张养术就不明白了,为啥自己的孙儿这般乖巧懂事,怎么儿子就仿佛是上天派下来有意折磨他一般。
当然,他的“不明白”,其实也是这时间许多当人祖父的“不明白”,至于如何解释这种不明白,倒也简单,三个字——隔代亲。
言归正传。
“祖父,爹。”就在张养术伸出筷子,想夺回属于他的那份波斯菜时,张镇玄忽然开口道:“其实我难过的是,在未来的许多年里,我好像都只能对楚王殿下心生愧疚,多余的话,多说多错,多余的举动……徒劳无用……”
“天命昭然,并非福报。”张养术闻言沉默半晌,方才缓缓开口道:“好在那条路,一开始便是楚王殿下他自己选好的,所以你要做的,就是陪着他一起走,并且在他倒下后,继续沿着那条路走下去,直到你也走不动为止,直到……你在倒下前,看到有人接过你肩上的使命,迈开步伐,继续往前走……
就这么一代又一代,一群人又一群人……就这么将那条崎岖小路,走成通天坦途!”
(卡文了,抱歉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