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大帅英明!”
广场上的欢呼瞬间炸开,像是春潮漫过堤岸。
一位中年妇人抱着个五六岁的孩子,孩子手里攥着个糖人,妇人一边擦眼泪一边笑。
“我夫君要是还在,看到这一天,也该瞑目了!”
旁边的商贩们互相拱手道贺,西市的布商李掌柜笑得眼角起了皱纹。
“往后不用再交‘保护费’,咱们的生意终于能安稳做了!”
人群渐渐分开一条通路,一位白发老者拄着拐杖,在孙子的搀扶下缓缓走上高台。
老者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布长衫,手里捧着一面折叠整齐的锦旗,锦旗边缘的流苏随着他的脚步轻轻晃动。
走到裴元峥面前,老者深深鞠了一躬,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裴大帅,这是我们二十多位百姓连夜绣的锦旗,代表洛阳城百姓的一点心意,您一定要收下。”
裴元峥双手接过锦旗,指尖触到布料时,能清晰地感受到上面残留的体温 。
那是百姓们连夜赶制时,手心的汗和体温焐热的棉线,还带着淡淡的皂角香。
他轻轻展开锦旗,“清正廉明,为民做主” 八个金线大字在晨光里熠熠生辉。
每个字的边缘都绣着细碎的祥云纹,针脚细密工整,能看出绣制时的用心。
“老人家,这面锦旗,本帅愧不敢当。”
裴元峥的声音比往日温和了几分,他捧着锦旗,对着台下深深一揖。
“守护洛阳,护佑百姓,本就是本帅的职责。”
“今日能还大家一个公道,不是本帅一人之功,是所有洛阳百姓的坚持,是正义不泯的见证。”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台下一张张激动的脸,语气郑重。
“裴某在此立誓,往后定当恪守职责,严惩恶徒,轻徭薄赋,让洛阳百姓都能吃饱饭、穿暖衣,让孩子们能安心读书,让老人们能安度晚年。”
“裴某定不负洛阳百姓所托,守好这洛阳城,护好大家的安稳日子!”
“好!”
广场上的欢呼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响亮,更热烈。
百姓们纷纷对着高台作揖,有人甚至跪地叩首,额头磕在青石板上,发出 “砰砰” 的轻响。
春风吹过,将百姓的欢呼声送到远方,吹得 “公正”、“为民” 大旗猎猎作响。
也吹得裴元峥手中的锦旗轻轻晃动,金线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像一颗颗跳动的民心。
老者站在高台上,看着裴元峥,又看着台下欢呼的百姓,眼眶湿润。
“大帅,我们洛阳百姓,终于等到好日子了。”
裴元峥将锦旗递给身后的凌燕,让他妥善收好,然后走下高台,亲自扶起跪在地上的百姓。
“大家快起来,往后咱们都是洛阳的主人,不必行此大礼。”
他扶起一位白发老妇时,老妇攥着他的手,哽咽道:“大帅,我家那口子要是还在,肯定会亲自来谢您的。”
裴元峥拍了拍老妇的手,轻声道:“老人家,这是本帅该做的。往后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
阳光爬过正午的天顶,暖融融地裹着每个人。
广场上的人潮渐渐散开,脚步声混着说笑飘在风里 。
扛着锄头的老农步子急,要赶在日头偏西前把秧苗插完。
穿布裙的妇人牵着孩子,手指点向街角的糖画摊,孩子蹦跳着拽着她的衣角。
西市的酒肆已经掀开了竹帘,掌柜的站在门口吆喝,声音里满是活气。
洛阳城像被春风吹醒的嫩芽,终于舒展开往日的热闹,连青石板缝里的草芽,都透着股安稳的劲儿。
裴元峥还站在高台下,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的玉佩,目光跟着一对祖孙的背影飘远 。
那孩子手里攥着个面人,正回头朝他挥着小手。
忽然,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他回头,见是之前送锦旗的白发老丈。
正领着三两个乡邻,局促地站在不远处,手里还提着个布包。
“大帅……”
老丈往前挪了两步,手攥着布包的系带,指节都泛了白,声音压得低,却透着股恳切。
“大帅,俺们几个老骨头,想跟您说句掏心窝子的话。”
裴元峥颔首,往旁边让了让,示意他们近前。
“老丈尽管说。”
老丈咽了口唾沫,眼神扫过周围零星的百姓,才小声开口。
“自打您来洛阳,俺们百姓才算有了主心骨,如今元晖伏法,俺们睡觉也更踏实了。”
他顿了顿,旁边的乡邻跟着点头,有人小声接话。
“是啊大帅,以前总怕哪天又遭难,现在瞅着您在,心里就稳当。”
老丈深吸一口气,把布包往裴元峥面前递了递,声音又低了些。
“俺们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跟您说,往后洛阳要是没了您,俺们…… 俺们真不知道该指望谁。”
“虽说皇上就在那紫薇城里,可皇上的恩典到不了这儿,只有您的恩典,俺们天天都能摸着。”
这话里的意思,像浸了水的棉线,软却沉 。
没说 “称帝”,没说 “做主”,却把 “盼他留下、盼他当靠山” 的心思,全裹在了里头。
周围路过的百姓也停了脚,有人凑在远处听着,小声议论。
“可不是嘛,有大帅在,咱们日子才好过。”
“要是大帅能一直管着洛阳,那就最好了。”
议论声不大,却像一圈圈涟漪,慢慢散开,连空气里都多了几分期待的味道。
裴元峥心里一暖,又很快沉了下来。
他接过老丈的布包,指尖触到布包里干枣的硬实,语气放得温和。
“老丈,诸位乡亲,你们的心意,我懂。”
他抬眼扫过围过来的百姓,目光落在几个攥着衣角的年轻人身上。
“洛阳是咱们的家,护着家、护着大家,是我这个大帅的本分,跟‘恩典’无关。”
他把布包递回老丈手里,又补充道:“你们虽然看不见皇上,但皇上心里却装着天下百姓 。”
这话半真半假,却像一颗定心丸,让议论的百姓安静了些。
裴元峥往前站了半步,声音提了些,确保周围人都能听见。
“我裴元峥是大隋的辅国大元帅,这辈子只认‘君臣’二字,只守‘律法’一条。”
“你们盼安稳,我比谁都清楚;但安稳不是靠‘谁来当主’,是靠朝廷清明,靠咱们一起守着洛阳。”
他顿了顿,看着老丈眼里的失落,又软了语气。
“放心,只要我还在洛阳一天,就绝不会让大家再遭元晖那样的罪,绝不会让洛阳再乱一次。”
老丈愣了愣,捏着布包的手松了些,终于明白他的意思 。
不是不懂百姓的盼头,是不能接这个 “盼头”。
他叹了口气,对着裴元峥深深鞠了一躬。
“是俺们老糊涂了,大帅别往心里去。只要您能守着洛阳,俺们就知足了。”
周围的百姓也跟着点头,有人小声说:“大帅说得对,只要能安稳过日子,就好。”
议论声渐渐淡了,百姓们慢慢散去。
有人回头望了眼裴元峥的背影,眼神里还有些惋惜,却多了几分敬重 。
这样不贪权的将帅,才是真的为百姓好。
裴元峥站在原地,看着最后一个百姓的身影消失在巷口,才收回目光。
春风吹过,带着远处酒肆的酒香,他抬手摩挲着玉佩,冰凉的玉面压下了心里的波澜。
百姓的心思,他岂会不懂?
那句 “指望谁”,比直接说 “称帝” 更重 —— 那是把身家性命都交托过来的信任。
可他清楚,现在接不得。
当今隋朝虽名存实亡,却还握着 “正统” 的名头。
各地诸侯虎视眈眈,若他敢露半分僭越的心思,立刻会被安上 “反贼” 的罪名。
洛阳会成为众矢之的,百姓好不容易盼来的安稳,会瞬间碎成泡影。
“民心是根,时机是土。”
裴元峥轻声自语,目光望向紫薇城的方向,眼神里多了几分深邃。
现在,他要做的不是接 “帝位”,是守好这 “民心”。
把洛阳打造成铜墙铁壁,等哪天隋朝的天彻底塌了,等哪天百姓真的没了 “朝廷” 可盼。
他再站出来,给天下一个真正的 “主心骨”。
他转身走向帅府,脚步沉稳,每一步都踩得扎实 。
春风还在吹,洛阳的炊烟正浓,眼下的安稳,才是最该守的东西。
至于未来,他有的是耐心,等着那个 “时候” 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