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松了口气,指尖终于放松下来,又拍了拍裴元庆的胳膊。
“你还是老样子,眼里只有战场。”
“不然呢?”
裴元庆挑了挑眉,指了指远处的岩绿城方向 。
隐约能看见城头的狼牙旗在风里飘,“那城里的梁洛仁和什钵苾,才是咱们该盯着的。”
“至于谁管军务,有什么要紧?”
“只要能拿下岩绿城,别说让你统管,就是让我给你当副将,我都乐意!”
这话一出,连旁边的亲兵都忍不住笑了。
苏烈也彻底放下心来,伸手拍了拍裴元庆的头盔。
“好你个裴元庆,还是这么直来直去。走,咱们进营,我带来了不少粮草,正好让弟兄们饱餐一顿,明天咱们就探探岩绿城的虚实!”
裴元庆应了一声,翻身上马时,还不忘回头对苏烈喊。
“对了定方,明天探城,你可别跟我抢先锋!这头阵,我飞虎军得先上!”
苏烈看着他策马的背影,玄甲在沙尘里闪着光,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猛虎。
他笑着摇了摇头,也翻身上马,跟了上去 。
有这样一位只重战场、不重权位的先锋在,这场岩绿城之战,倒比他预想中更有底气了。
两人并肩往营寨方向走,朔方的风裹着细沙,打在铠甲上发出 “沙沙” 的轻响。
路两旁是刚平整过的黄土路,偶尔能看到士兵们埋下的尖木刺露出半截,在夕阳下泛着冷光 。
那是昨日加固营防时的痕迹,每一处都透着飞虎军的警惕。
裴元庆走在左侧,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佩剑的穗子,说起攻打岩绿城失利时,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上次攻东门,我们本已架起云梯,没想到什钵苾的骑兵突然从北侧的奢延水畔绕过来,马蹄声混在风声里,直到离营寨三里地才被发现。”
“弟兄们腹背受敌,云梯被烧了七架,不得不退下来。”
他抬手往岩绿城方向指了指,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不过洛河渡口那仗还算痛快,我们从芦苇丛里冲出去,截了他们的后路,连船带粮都扣下了。”
“不过李正宝那小子跑得比兔子还快,只带了一些残兵跑了。”
苏烈听得认真,左手攥着一卷地图,右手拿着支炭笔,每听到关键处就停下脚步,蹲下身把地图铺在地上标注。
“什钵苾的骑兵主力出现在北侧?那奢延水的渡口是不是还在他们手里?”
他指尖点在地图上 “奢延水” 三个字旁边,炭笔在纸上划出一道浅痕。
“要是他们从水路运粮,咱们还得防着点。”
“早防着了!”
裴元庆蹲下来,指着地图上另一个位置。
“我派了五百人守在下游的浅滩,搭了了望塔,只要有船过来,一箭就能射穿船底。”
说起突厥人,他从怀里掏出一块黑色玉佩,递给苏烈。
“叱吉设的人昨天夜里来的,说手里有六万骑兵,而且还能拉动好几个铁勒部落一起动手,想跟咱们合作打始毕。”
“条件是让咱们认他当草原大可汗。这玉佩是信物,说是前可汗传下来的。”
苏烈接过玉佩,迎着夕阳看了看,玉佩上的雄鹰图腾被磨得光滑,边缘还带着点体温。
他眉头微蹙,“铁勒部落这两年一直被始毕打压,倒有可能跟叱吉设合作,但铁勒人反复无常,得探探他们的底。”
他把玉佩还给裴元庆,把地图卷起来塞进怀里,“你没答应他吧?”
“哪能那么快!”
裴元庆把玉佩揣回怀里,拍了拍苏烈的肩膀。
“我跟他说要等大帅的意思,还扣了他的人在营里,没让他走。”
两人相视一笑,之前因 “统管军务” 而起的那点微妙氛围,早被战事讨论冲得烟消云散,脚下的步子也轻快了些。
不知不觉就到了营寨门口,老远就看到马云禄骑着一匹白马,站在木刺防线的外侧。
她的银色铠甲上沾了点黄土,却依旧衬得身姿挺拔,手里握着一杆长枪,枪尖斜指地面。
看到他们过来,立刻翻身下马,身后的周亚夫也跟着上前 。
周亚夫穿着一身深褐色的战袍,腰间别着把横刀,站姿笔挺,像棵扎根在朔方土地上的白杨树,身后还跟着十几个将领。
“苏将军!”
马云禄率先开口,声音清亮,对着苏烈抱拳行礼。
“末将马云禄,率飞虎军将士,恭迎枭隼军援军!”
“见过苏烈将军!”
身后的将领们齐声喊道,声音在营寨门口回荡,连风都似的停了片刻。
苏烈连忙上前,扶起马云禄,目光扫过营寨。
木刺防线层层叠叠,每根木刺都削得尖尖的,涂了防蛀的桐油。
营寨门口的了望塔上,士兵正握着弓箭警惕地望着远方。
不远处的伙房里,炊烟袅袅,还飘来淡淡的小米粥香。
他忍不住大声夸赞道:“营寨布防严谨,连木刺的间距都算得正好,既防骑兵冲击,又能让咱们的人快速通过,将士们眼里有光,士气高涨 。”
“元庆,你这带兵的本事,可是又精进了不少!”
裴元庆笑着摆手,脸上带着点不好意思。
“都是弟兄们齐心,我不过是搭个架子。再说,马将军管物资、周将军管军纪,少了谁都不行。”
他侧身让开,对着苏烈做了个 “请” 的手势。
“走,咱们进主营详谈,伙房刚熬好的小米粥,加了从运粮船上缴获的红枣,还热着呢,正好暖暖身子。”
苏烈笑着应下,跟在裴元庆身后往里走,马云禄、周亚夫等将领紧随其后。
主营就设在营寨中央,是一顶比普通帐篷大两倍的青色帐篷。
门口挂着块褪色的布帘,掀开帘子,一股暖意扑面而来 。
帐内点着三盏油灯,灯芯燃得正旺,昏黄的光把帐内的一切都染得柔和。
中间摆着一张用榆木做的长桌,桌上铺着块粗布,旁边放着十几张木凳,凳面上还留着新打磨的痕迹。
桌角放着一个陶盆,里面盛着刚熬好的小米粥,热气腾腾。
红枣的甜香混着小米的醇香,在帐内弥漫开来。
裴元庆拉着苏烈坐在主位,飞虎军与枭隼军的将领依次坐下,帐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听得见油灯 “噼啪” 的燃烧声和粥碗碰撞的轻响。
裴元庆拿起一个粗瓷碗,给苏烈盛了碗粥。
热气氤氲中,他看着苏烈,又看了看身边的将领们,声音沉稳。
“今天请大家来,一是为苏烈将军和枭隼军的诸位接风,二是咱们得好好议议,接下来怎么拿下岩绿城,怎么应对叱吉设的合作提议 。”
“这仗,咱们必须得打得漂亮,让梁洛仁和什钵苾知道,中原的将士,不是好欺负的!”
苏烈喝了口热粥,暖意从喉咙滑到胃里,驱散了朔方的寒气。
他放下碗,目光扫过帐内的将领们,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坚定的神色,心里不由得踏实了几分 。
有这样一群齐心的弟兄,再难的仗,也有打赢的底气。
一场关乎岩绿城生死存亡的议事,就在这暖融融的营帐里,伴着小米粥的香气,正式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