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想让我将其戴上?”
李长生盯着掌心悬浮的银色圆环,瞳孔深处泛起一丝疑虑。
这枚由变异镇民体内银丝凝聚的器物,此刻正散发着幽微的冷光。
戒面流转的纹路仿佛活物般蠕动,隐隐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吸引力。
他下意识地将手缩了缩,指尖的皮肤因靠近圆环而泛起细密的鸡皮疙瘩。
他见过太多因贪婪触碰禁忌而化为肉泥的蠢货,深知在这座被海水浸泡的诡异小镇里,任何超出认知的物品都可能是致命的陷阱。
“鬼知道戴上会发生什么……”
他喃喃自语,舌尖抵着后槽牙,将戒指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
或许该离开了。
那些被紫色气息吞噬的怪物尸体已化作养料,教堂里的变异镇民也成了银戒的源头。
如今镇子暂时陷入死寂,正是寻找生路的时机。
他抬头望向被暴雨冲刷的海岸线,残破的渔船残骸在浪涛中时隐时现。
只要找到足够的木料和绳索,或许真能逃离这片被邪神诅咒的海域。
然而,就在他转身准备搜寻造船材料的刹那,远处教堂方向突然传来“咕嘟咕嘟”的闷响,如同巨型锅炉在海底沸腾。
教堂中央那道深渊般的洞口正在剧烈震颤,墨黑色的海水如煮沸般翻涌。
水面上炸开密密麻麻的气泡,气泡破裂时竟发出类似骨骼摩擦的“咔嗒”声。
“不对劲……”他瞳孔骤缩,握紧手中仍在滴血的鱼叉。
下一秒,一根覆盖着滑腻黏液的触须猛地从洞口探出。
那触须呈暗紫色,表面布满吸盘状的褶皱,比直径五米洞口本身还要粗壮。
挤压着岩壁的瞬间,整块地面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碎裂声。
紧接着,更多触须如活蛇般钻出,它们撕扯着教堂的穹顶,将哥特式尖顶的砖石像饼干般捏碎,绿色的活珊瑚在触须碾压下迸溅出荧光浆液。
“轰”
地面轰然塌陷,一道遮天蔽日的阴影自深渊中升起。
李长生踉跄着后退,脚跟撞在礁石上才稳住身形,视线所及之处,是一根高耸入云的触须。
它并非单一肢体,而是由无数条腕足缠绕而成的巨柱。
表面覆盖着甲壳般的凸起,每一次挥动都带起遮天蔽日的水花,将半座教堂扫成齑粉。
“这……这又是什么玩意?!”
几分钟前还在猎杀动作迟缓的人形怪物,此刻却冒出一个百米高的触须巨怪?
这就像刚学会一加一等于二,就让他解微积分一样。
这不是开玩笑吗?
更恐怖的是,巨怪的诞生并未停止。
随着地面进一步崩塌,一个直径近百米的章鱼头颅缓缓升起。
数十条腕足如伞盖般张开,每只吸盘都足有磨盘大小,边缘还挂着残缺的教堂尖顶碎片。
而在头颅下方,是一具混合着人类躯干特征的庞大躯体。
胸腔处裂开三道巨大的鳃裂,正吞吐着带着荧光的海水。
覆盖着鳞片的手臂末端生着镰刀般的利爪,随便一挥就能在岩壁上犁出深沟。
整个怪物足有五百米高,如同从深海噩梦中爬出的巨神,阴影笼罩了半个印斯茅斯镇。
就在李长生看清怪物全貌的瞬间,一股尖锐的刺痛猛地扎进太阳穴,仿佛有无数根钢针在脑髓里搅动。
耳边骤然响起杂乱无章的呓语,那声音既像深海气泡破裂,又像无数人在同时诵经。
内容含混不清,却带着一股令人灵魂战栗的威压。
他痛苦地捂住头,鼻腔渗出细密的血珠,视线里的怪物轮廓开始扭曲。
章鱼头颅上的触须竟化作无数蠕动的眼球,每只眼睛都在死死盯着他。
“带……有污染……”
那不是普通的怪物,而是某种活着的污染源头,光是目视就能引发精神侵蚀。
它就是这座小镇所供奉的对象!
那些呓语如烧红的铁钎般在李长生脑髓里翻搅,破碎的音节逐渐凝聚成一个震颤灵魂的名字.....“大衮”。
这个词刚在意识中成形,他的鼻腔便渗出两股血线.
视线里的五百米高巨怪突然膨胀,章鱼头颅上的每只吸盘都睁开了布满血丝的眼睛,千万道目光如实质般扎在他身上。
“大衮……”
他咬着牙念出这个名字,手中鱼叉的锈迹突然渗出黑液。
这柄屠杀手足怪物的武器,此刻在巨怪阴影下显得像儿童玩具.
对付那些佝偻着爬行的变异体,他的武道招式尚能借力打力.
可眼前这头覆盖着甲壳的深海巨物,光是挥动手臂就能掀起海啸,鱼叉刺上去恐怕连鳞甲都戳不穿。
“拿什么打?”
他低声自嘲,指尖因用力而发白。
暴雨不知何时变成了黑色雨点,混杂着巨怪触须甩落的黏液,在地面腐蚀出冒着青烟的坑洼。
当又一道触须横扫过来,将身后整片海蚀崖削成齑粉时,他猛地从怀中掏出那枚银色戒指.
戒面的纹路此刻亮得刺眼,仿佛有生命般在掌心跳动,逸出的微光竟能暂时驱散脑海中的呓语。
“只能指望你了!”
剧痛中,李长生将那枚银色圆环狠狠套上右手食指。
.......................
金属戒面触及皮肤的刹那,一股冰寒彻骨的能量如液态氮般顺着静脉炸开,瞬间冻结了血液流动的感知。
眼前的世界以肉眼可见的弧度扭曲。
倾盆暴雨凝固成悬浮半空的墨色珠滴,巨怪大衮撕裂空气的嘶吼化作震颤地面的无声波纹。
而他的意识如同被无形巨手攥住,骤然拽离血肉之躯,抛入一片混沌迷蒙的领域。
这是个无法用三维时空丈量的诡谲维度:上下左右的概念荡然无存,时间像融化的蜜蜡般粘稠流淌,空气中漂浮着由光带与符号编织的概念之絮。
它们时而聚成燃烧的星图,时而散作哭泣的人脸,每一次形态变幻都伴随着尖锐的精神嘶鸣。
远处矗立着一座超越想象的宏伟宫殿,墙体由无数层叠蠕动的眼睛与交错咬合的獠牙构成。
每只眼睛睁开时都迸射出道道幽光,每颗牙齿碰撞时都发出金石交鸣的脆响。
灰雾缭绕的穹顶之上,数以千计的畸形生物正用骨骼与贝壳制成的乐器吹奏着非人的旋律。
骨笛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螺号吐出气泡破裂的咕嘟声。
而用肋骨制成的竖琴每一次拨动,都有扭曲的光带如活蛇般窜出,缠绕在宫殿四周的雾霭中。
李长生的意识本能地望向宫殿,视线刚触及灰雾边缘,一道粉雕玉琢的触须突然从中探出。
它仅有婴儿手臂般粗细,表面覆盖着珍珠母贝般的温润光泽,末端晃悠着三个粉嫩如樱花的吸盘。
甚至在顶端还长着一撮类似绒毛的凸起,憨态可掬的模样与周围的诡谲环境形成诡异反差。
然而就在看见触须的瞬间,无穷无尽的信息流如超新星爆发般涌入他的意识。
那是宇宙诞生前的虚无低语,是维度折叠处的熵增狂歌,是凡人思维无法解析的终极真理碎片。
无数呓语在灵魂深处炸裂,如同万亿道闪电同时劈中大脑,最终所有混乱的音节汇聚成一个让维度震颤的名字——阿萨托斯!
这个名字响起的刹那,宫殿外所有吹奏的怪物都出现了明显的慌乱。
它们没有脸,却能用肢体语言传递出极致的恐惧。
持骨笛的怪物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吹奏螺号的生物躯体剧烈颤抖,甚至有几只怪物因过度紧张而捏碎了手中的乐器。
原本就嘈杂的旋律变得更加疯狂,乐器碰撞的噪音几乎要将这片混沌领域撕裂成碎片。
那根粉嫩触须似乎被噪音惊扰,顶端的绒毛轻轻一颤,宫殿墙体上密密麻麻的眼睛竟同时闭合,仿佛在畏惧某种无形的存在。
就在此时,一道身着黑色长袍的瘦高人影如墨滴入水般无声出现在宫殿外。
他的身形纤细得近乎病态,袍角却无风自动,仿佛在水中飘摇。
手中握着一根由扭曲号角制成的乐器,那号角表面布满螺旋状的神经脉络,吹口处还在渗出淡绿色的粘稠液体。
当他将号角抵在唇边,吹奏出第一个音符时,整个混沌领域瞬间安静下来
乐声不高亢,却带着一种安抚万物的奇异韵律,如同母亲轻拍婴儿的脊背。
随着乐声流淌,粉嫩触须上的绒毛逐渐平复,末端的吸盘恋恋不舍地晃了晃,最终缩回灰雾深处。
奏乐的人影缓缓转身,面向李长生的意识。
他的肤色如同抛光到极致的黑曜石,在混沌中反射着幽微的光,细长的眼睛斜斜上挑,瞳孔深处竟流淌着星河般的光带。
无数微型星系在其中诞生、毁灭,循环往复。
当他的视线与李长生的意识对接时,嘴角勾起一个难以言喻的微笑:
那笑容里有洞悉万古的淡漠,有玩味世事的戏谑,更有一丝看待迷途羔羊般的……怜悯。
仿佛李长生并非闯入者,而是被特意引来看一场古老戏剧的观众。
下一秒,剧烈的眩晕如黑洞般吞噬意识,脑海中宫殿、怪物、黑袍人影的画面如摔碎的琉璃般寸寸崩裂。
剧痛中戴上银戒的刹那,李长生的意识尚在混沌领域与现实之间撕扯,肉体却已先于思维开始了诡谲的蜕变。
阿萨托斯的呓语如沸腾的铅液注入脊髓,每一个音节都在撕裂细胞又重塑结构。
他的脊柱发出炒豆般的爆响,尾椎骨疯狂增生,像被无形巨手拽扯着向后延伸。
皮肤下透出青黑色的脉络,宛如无数触须在真皮层下蠕动。
“呃啊——”
他喉咙里挤出非人的嘶吼,胸腔剧烈起伏间,肋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扩张,将破烂的衣襟撑得粉碎。
原本坚实的肌肉组织化作流淌的银色浆液,在皮肤下重新凝聚成覆盖着细密鳞片的纤维。
那些鳞片呈现出宇宙星图般的幽蓝光泽,每一次翕动都有微缩的星云在鳞隙间诞生又湮灭。
阿萨托斯的呓语越来越清晰,化作实质的音波在他体内冲撞。
他的头颅向后仰起,颈椎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面孔开始融化般扭曲。
鼻子塌陷成两道细小的呼吸孔,嘴唇撕裂成布满吸盘的褶皱。
而双眼则炸开成无数细小的复眼,每颗瞳孔都流转着时间沙漏般的光纹。
最骇人的是,他的整个躯干都在疯狂膨胀,从一米八的身形急剧拔升。
皮肤下的骨骼如生长的珊瑚般分叉、延展,最终在背部撕裂出两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噗嗤——”
血沫飞溅中,两对超越想象的翼膜破体而出。
左侧羽翼如破碎的星空拼图,每一片膜翼都由无数闪烁不定的空间裂隙构成。
边缘泛着紫黑色的光晕,轻轻扇动便在空气中留下扭曲的涟漪,仿佛能随时撕裂现实。
右侧羽翼则流淌着琥珀色的微光,羽轴上刻满了旋转的沙漏纹路。
每根羽毛尖端都悬浮着微型的时间漩涡,光尘落下时,地面的雨水竟逆流向天,显现出时间回溯的诡异景象。
当饕餮之躯完全显现时,李长生已化作一个高达七百米的恐怖存在:
覆盖星鳞的巨爪能轻易捏碎行星,口中垂下的触须滴落着腐蚀性的银色涎液,而背后两对巨翼交相辉映,一侧撕裂空间显露出混沌星海,一侧流淌时光映出枯骨生花的幻象。
阿萨托斯的呓语在他胸腔内共鸣,形成一个微型的声音宇宙,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维度摩擦的尖啸。
就在这时,原本狂暴挥舞触须的大衮突然僵住了。
那些覆盖着暗紫色甲壳的腕足停在半空中,直径百米的章鱼头颅上,无数吸盘眼睛同时收缩成瞳孔状,流露出难以置信的 惊愕。
深海般的巨口张开,却没有喷出海水,而是从喉咙深处溢出无数交织的呓语 。
那些声音如同万蚁啃噬脑髓,又似亿万年冰层断裂,最终凝聚成一个带着困惑的单词:
“父…… 父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