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陈阳心情稍缓,神经放松之际,身边突然传来一声响亮的报告声。那声音洪亮得仿佛能穿透墙壁,带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力道。
方大海这大狗熊,不知何时已经站得笔直,敬了个标准的军礼,嗓门大得几乎能掀翻天花板。
这突如其来的吼声让陈阳浑身一震,心脏猛地一跳,刚刚放松下来的神经瞬间绷紧,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跳起来。他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瞪大了眼睛看向方大海,眼神里充满了惊愕和无奈。
这一嗓子,确实动静不小,会议室里的坐着的这些人,也被吓了一跳,纷纷抬头看向了方大海。
“咳咳……”陈阳清了清嗓子,努力平复着自己狂跳的心脏,感觉自己刚才那一瞬间差点魂都被吓飞了。他暗自腹诽:这大狗熊,永远不分场合地这么一惊一乍。
“江东省江城市市局刑侦大队方大海,向各位领导报道!”方大海在旁边,一脸严肃的说道。
“欢迎欢迎!”林主任坐在椅子上,带头鼓起了掌,随后示意方大海和陈阳落座。陈阳一屁股就坐在旁边的座位上,这时候林主任笑呵呵冲着陈阳招手,“陈阳同志,你的座位在这边。”
林主任手指的方向,正是宋青云身侧空出的位置,陈阳顺着指引看过去,这才恍然拍了下脑门——自己居然忘了这茬!他下意识转头瞪了眼旁边站得笔直的方大海,这大黑熊嗓门洪亮得跟打雷似的,一声“报告”还在耳边嗡嗡作响,害得自己完全懵圈,把自己也是鉴定中心特邀鉴定委员这是事抛脑后了。
方大海察觉到陈阳视线,咧嘴露出两排白牙,一脸无辜地挠了挠头。陈阳无语地白了他一眼,起身走到宋青云旁边,拉开椅子时带起一阵细微的摩擦声。坐稳之后,他下意识整了整衣领,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裤缝,直到听见林主任清了清嗓子开口,才勉强定下心神。
“咳咳。”林主任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眼神温和却透着几分正式,“下面,我正式介绍一下,这位是咱们国家鉴定中心新加入的特邀鉴定委员——陈阳同志。”
会议室里的空气似乎在这一刻凝滞了一下,几双眼睛齐刷刷转向陈阳。陈阳感觉后背莫名发紧,手指不自觉攥紧了会议桌边缘。
“之前因为种种原因,各位专家没能与陈阳有机会面对面交流。”林主任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咬得极准,“不过,今天这算是巧了,咱们借着这个机会,好好认识认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会议室里的几位资深专家,见大家都聚精会神听着,才继续说道:“陈阳同志日后主要负责的工作区域是北方三省范围包括文物鉴定、修复、保护以及相关学术研究和交流事宜。”
“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陈阳同志的加入!”林主任话音刚落,会议室里响起稀稀落落的掌声,几位资深专家虽然神色各异,但都礼貌地颔首示意。
陈阳抿了抿嘴唇,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从容一些,对着众人微微欠身,算是打了个招呼。
“谢谢,谢谢大家。”他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以后还请各位前辈多多指教。”
即便林主任带头鼓掌,会议室里的掌声也显得稀稀拉拉,像是夏日午后无精打采的蝉鸣。陈阳眼风扫过在座的专家,从他们象征性地抬抬手到随意地敷衍鼓掌,每一个动作都透露出漫不经心。这些掌声与其说是欢迎,不如说是应付场面。
陈阳心头微微一沉,嘴角牵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自己这特邀鉴定委员的头衔,在这些自诩行业翘楚的专家眼里,怕是还不如会议室里这张红木椅子沉甸甸的历史感。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面前的茶杯,玻璃杯壁上凝结的水珠提醒着他此刻的处境。环顾四周,每位专家要么低头摆弄着手中的钢笔,要么假装认真地研究着桌面,目光却有意无意地飘向自己。那眼神里,三分轻视,三分探究,剩下的四分则是明晃晃的不屑。
陈阳不用仔细琢磨都能读出他们眼底的潜台词:不过是个靠关系上位的年轻人罢了。
视线掠过众人,最终定格在林主任脸上。林主任倒是依旧保持着职业的微笑,但眼底深处那一抹无奈,还是让陈阳捕捉到了。看来,这场欢迎会,注定只是个形式。
很快,大家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了桌面上的两件文物上——一只造型古朴的绿釉贴花杯,以及一幅绢本设色的《东丹王出行图》。
林主任清了清嗓子,打破了会议室里若有若无的尴尬气氛,转头对方大海说道:“方队长,请你介绍一下案件具体情况吧。”
方大海闻言立刻从座位上站起,那庞大的身躯带起一阵细微的气流波动,几乎让邻座的茶杯微微晃动。他双脚并拢,啪地一声来了个标准的立正姿势,双手笔直地贴在裤缝,活像一株伫立在寒风中的劲松。
陈阳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方大海身上,看着他这一番煞有介事的模样,脑门子上差点冒出几条黑线。这大狗熊,还真是缺根筋!他忍不住暗自腹诽,这又不是在警局汇报案情,至于这么正式吗?
方大海那严肃的表情和夸张的肢体语言,怎么看都像是在接受领导检阅,而不是在文物鉴定现场,看着方大海,连陈阳自己都忍不住想笑。他垂下眼帘,掩饰住笑意,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嘴角微微抽搐。
“各位领导,我给大家简单介绍一下情况,”方大海清清嗓子,开口说了起来,“近日,我们江东省在侦破一起跨省盗窃大案期间,盗窃团伙犯罪成员,秉着坦白从宽的态度,向我们......”
方大海话音落下,会议室瞬间安静了下来,早有准备的助手将那副《东丹王出行图》的绢本缓缓展开,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绢布泛着暗黄的光泽,边缘处可见细密的裂纹,透出一股岁月沉淀的厚重感。
会议桌两侧,耿老几乎是第一个凑了过去,浑浊的眼睛在绢布上快速扫动,手指不自觉地微微颤动。宋青云紧随其后,从手中拿起放大镜,屏息凝神地观察着绢布上的每一笔细节,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
其他几位专家也纷纷起身,各自拿出随身携带的放大镜和小手电,会议室里一时安静下来,只剩下细微的翻动声和偶尔的低语。
“哼,《东丹王出行图》?”就在这时,一道不合时宜的冷笑声打破了这份专注。
坐在会议桌另一侧,那位穿着浅蓝色短袖衬衫、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头发花白的老者,突然发出一声轻蔑的笑,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所有人听见。
这笑声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层层涟漪。方大海愣了一下,下意识转头看向老者,眉头微微皱起。
“方警官,”老者抬起眼皮,目光锐利地扫向方大海,刻意拉长了尾音,带着一丝嘲讽的意味,“我冒昧地问一句,你们对这幅《东丹王出行图》的历史,究竟了解多少?”
这句话掷地有声,方大海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
老者的目光并未停留太久,很快就转向了坐在宋青云身边的陈阳,眼角余光带着几分审视和不易察觉的冷意。
陈阳原本正暗自打量着绢布上的画工,感受到这道带着挑衅意味的目光,心头猛地一沉。他敏锐地意识到,对方这话明面上是问方大海,实际上却是冲着自己来的——这是在当众给自己下马威呢!
一股不悦的情绪悄然升起,陈阳下意识攥紧了拳头,眉梢微微跳动。
然而,就在他准备开口反驳之际,宋青云的手突然轻轻搭在了他的衣袖上,力道不大,却足以让他停下动作。宋青云的目光带着几分警告和安抚,微微摇了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
陈阳抿了抿嘴唇,将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和不满,却还是顺从地跟着宋青云的意思,没有当场发作。
方大海的目光掠过老者那张带着几分刻薄的脸,喉结滚动了一下,随即又在心里默默腹诽了几句——这老小子,摆明了是没事找事!
他下意识地用余光瞄了一眼旁边坐着的陈阳,心里那股子憋屈劲儿瞬间翻涌上来:陈阳明明就坐在那儿,你问他不就行了么,非要逮着我这只半吊子的门外汉不放,这不是存心让我下不来台,而是让陈阳上不去台呀!
这么一想,方大海的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裤缝线,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陈阳。他注意到陈阳正侧过头,微垂着眼帘,像是根本没在意当前的争执,但那副淡然的模样反而让方大海更觉得这小子肯定心里有谱。
思忖片刻,方大海咬了咬牙,硬着头皮准备开口,可就在话即将冲出喉咙的时候,他瞥见了陈阳的动作——只见陈阳右手食指轻轻抬了起来,动作不大,却精准地指向了自己的胸口。这一指,让方大海心头猛地一跳,瞬间明白了陈阳的意思。
他这是让自己把球踢过去呢!